第一百九十二章 当头喝棒
75.29
这天下午，曲城的信差终于将言觅的回信带了回来。
沐小染给了些赏银后就赶忙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门外的大雪还在不停的飘落着，似乎没有停下的趋势，原本已经被壮丁们清理干净的街道上又积上了层寸深的雪。
高矮不一的商铺楼阁屋檐下坐着不少食不果腹的难民，每个人脸上都是死一般的绝望，甚至还有几岁大的孩子。
“信上说了什么？”
方靖走到沐小染身后，见她手里拿着信又望着远处失神，便轻声问了句。
“信上说他们没事，让我们也注意安全。”说完，她又不禁看向门外的街道。
天灾人祸，朝廷在这种情况下又不作为，普通百姓的疾苦就只能往肚子里咽。
似是看出了她眼中的不忍，方靖轻轻掰着她的肩膀回过身，温声宽慰道：“人各有命，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多压力，知道么？”
沐小染深呼口气，点点头。
跟京城的情况相比，曲城的情况已经要好上太多了。
“福叔，食为天现在的客人越来越多，这账目上已经呈赤字了，你说该怎么办？还要继续经营下去吗，要不...咱们先歇业一段时间如何？”
郑祁抱着账本，沐小染又不在，食为天也一直在亏本，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他们就算再想帮助那些穷苦百姓，可也得拎清自身实力才是啊。
“不行，得继续经营。”福有权眼底的凝重不比郑祁少，但今天早上他刚收到沐小染写来的信，信上明明白白的写清楚了让他好好帮着照看铺子，更不能因为其他原因就关门歇业。
似是早有预料般，沐小染这封信来的及时。
一连在曲城待了好几天，一家四口才坐上了雇来的马车，顺着清理出来的官道朝着京城出发。
马车路过的地方，无论是人流多的街道还是偏僻的山路，基本上都能看到流离失所的难民。
呼啸的大雪不光封了道路，还将不少房屋压塌，没有银子的人家根本无法修缮，就算有银子，那些个木材也都运不到家门口去。
两头为难之下，就只能带着所有盘缠徒步出门。
“娘亲，他们好可怜，我们要不要帮助他们？”怡儿指了指马车帘子外的百姓们，心中也跟着焦急起来。
沐小染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方靖率先开口道：“怡儿，你还小，有很多的事还想不完全。”
“我跟你娘亲自是想帮他们，可得用对方法，知道么？”
怡儿听不明白，她摇着脑袋：“可是我看他们好像很饿的样子，我们不是有干粮吗？”
马车外的车夫听到对话后笑了下：“小姑娘年纪小小，却比好多人都善良，不过你爹娘说的对，这要帮人呐，得用对法子，不然就是连自己也都一块坑进去嘞！”
“这饿肚子的人那么多！你们那点干粮还不够他们抢的呢，要是到时候救人不成反倒引起哄抢就不好嘞。”
车夫是方靖在曲城雇来的，说起话来也是一股子当地的口音，不过倒也不难听懂他话语中的意思。
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沐小染接过话：“近几年来的天灾人祸愈发频繁，不知道这次雪灾的事，朝廷会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呀，朝廷那群光拿俸禄说几句官话的人哪里会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车夫嗤笑一声，接着道，“这两年除非是爆发什么特别严重的灾难，不然朝廷都会坐视不理，在要不然就随便拨点银子赈灾，做做表面功夫。”
“但是你知道那些银子最后都去了哪里吗？”像是自问自答般，车夫又高声回道，“都进了那群贪官污吏的口袋！”
话音清楚的传进马车内，却又转瞬被周边的冷风呼啸着卷走，彻底融入漫天遍地的刮骨寒冷中。
沐小染不禁陷入了沉思，往往越是底层百姓说出来的话，越真实，也越有参考的价值。
她想做善事，想为了帮助那些受苦挨饿的百姓们尽一份自己的微薄之力，可她也知道，只有她一人在努力是不行的。
“那朝廷就没有管过这事？”说话的正是一直未曾出声的方干。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听着，这一路上走来，那些难民的情况他也都看在眼里，心中自是生出几分悲悯之心，可却从未表露。
周边的一点一滴，几乎都深深的烙在了他心中，只等着一个合适的契机说出来罢了。
见是一道略显稚嫩的少年音，车夫稍稍偏过头，对着马车里的几人回道：“官官相护，想连根拔除哪有那么容易？说句不好听的，除非改朝换代......”
车夫的话对方干似乎有很大的影响，之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坐在马车上也是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寒冬腊月，待到马车即将抵达京城的时候，城门口的梅花林已经相继绽放，跟皑皑白雪互相映衬着，美的不像是人间能有的景色。
只是在这种美景下，藏着的却是另一份难熬的光景。
城门口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一倍，每进去一辆马车都要严加盘查，难民更是连多一步也不准靠近。
整个京城哀鸿遍野，城内城外都是难民。
雪灾过后，天气才逐渐变得晴朗起来，头顶的日头也暖和了不少，沐小染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不少亲人在抱着自家人大哭。
这些人有饿死的，也有冻死的，更多的还是被冻伤的。
倘若再不采取营救措施，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没想到这次的雪灾这般严重，城外死了不少人，也不知朝廷有没有什么应对方法......”沐小染的心情跟着低落起来。
在她眼里，生命本就不分贵贱，况且难民中有不少家人离世的，孩子也扛不住早早死掉的，她见了自是于心不忍。
马车顺利进了城门，抵达地方后，方靖便付了剩下的银子给车夫，一家四口将东西都放好后，才进了屋子歇息。
方靖见得最多的就是生死离别，在他眼里也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他也知道若是这种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那种滋味有多痛苦。
烤炉的热气将整个屋子都蒸烤的暖烘烘的，沐小染将剩下的干粮简单做了下处理，便当做午饭分给了两个孩子。
方干看着手中的吃食，眉头一皱，憋了许久的话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依我看，倒不是朝廷贪官污吏太多，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当今圣上根本没有整顿的心，只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死几个人对他们那些自诩高贵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说话的时候，方干不免带了些自身的情绪在里面，使得沐小染忽的一愣。
一旁的方靖面色也有些奇怪。
“别瞎说。”沐小染低声提醒了句，又道，“这些话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跑出去跟其他人说，也不要学那些酒馆里的客人一样，喝了几杯酒就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谈论朝廷的事就已然是犯了律法，若是还顺带着将皇帝也给损了一番，那可是会丢了性命的大事。
“孩儿知道，所以我才一直等到回家后才开始说。”方乾心思深沉，面上虽然从不表现，也不会说一些有的没的，但心内却是通透的很。
不管是周遭的人际关系，还是朝廷内的那些事情，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沐小染忽然问道：“那你觉得朝廷应当怎么做，才能算是有用的法子？”
“我认为他们应当在夏季的时候就买大量的庄稼种子分给百姓，让那些农户都能有田种，再来一点就是开渠引水，将那些湖泊河流的水引进田地中，如此一来，便能保证那些穷苦百姓们填饱肚子。”
“若是朝廷早点用心去治理，情况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糟糕，大家都吃不饱饭，房子一塌，基本上就只能坐着等死了。”
方干的一番话使得沐小染眼前一亮，再次看向他的目光中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欣慰与赞赏。
“你这些东西都是从沈先生那里学来的？”
“孩儿是自己悟出来的，沈先生对朝廷之事见解也很独特，但他很少说。”
闻言，沐小染忍不住拍了拍方干的肩膀：“那你以后可是想入朝为官？”
“我......”方干有些犹豫，他从来没有把以后想做官这件事告诉过别人，即便是自家爹娘。
看到他的反应，夫妇二人自然也明白了过来。
方靖未语，眸光也沉了些许，他从来就不想让方干跟朝廷有什么交集，但他越是不想让这件事发生，就来的越快。
方干身世特殊，具体的情况也只有他一人知晓，若是有朝一日被知晓......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心内思量了番后，方靖终是抬眼看向方干，刻意透着些许不悦的打断道：“此事以后勿要再提，朝廷的事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皇上做的每一个决定也自然都有他的道理，你一个只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书生，最好不要妄加评论。”
话语一出，方干只觉得被狠狠打击了一顿，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话会从向来对他照顾有加的父亲口中说出。
一时间，脸上不禁生出几分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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