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六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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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佑此次出宫是因为宁泽镇的史料,他在藏书阁中发现了一个容易被忽略的问题,那就是地方志上关于宁泽镇的记载少之又少,不过寥寥几笔便带过了。但宁泽镇一直是奕胡两国交界处的要地,应当是被重视的一个地方才对。
而这次编修地方志,也无人去此地考察,他特意问了掌院,得知是自从先帝登基后,便下令让人把正野史中关于宁泽镇的部分删去,若有专门记载宁泽镇的书籍,也被清理得一乾二净,是以,宫廷藏书馆中,并无详细记载宁泽镇的史书。
顾壬烜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主儿,知道他苦于宁泽镇的地域风貌以及当地民俗,便告诉他一个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消息。
说是功勋彪炳的秦国公府内,珍藏着南国夫人故交的笔札,那人是土生土长的宁泽镇人,笔札里记录着她在宁泽镇生活的见闻,呈现出宁泽镇最真实的面貌。原本这本笔札也难逃被焚烧的命运,但南国夫人得到消息后,连夜进了宫,跟先帝要了那卷笔札,将孤本珍藏于家中。
辜佑是在去秦国公府上的路上偶遇傅长淮,他当时正打算去酒楼喝些小酒,看见辜佑后便将人请了进去。
他道明来意后,傅长淮硬是把他拖了进去,“这你可遇对人了,秦国公与家父是世交好友,自然也会礼待我三分,等你我酒饱饭足后,我便带你过去。”
辜佑欣允。
出了酒楼后,傅长淮问出了心中所想,“辜兄好像对朱小姐关照有加。”
辜佑点头,“她很像我的一个故人。”一个必须要守护的故人。
“那你对她有没有那种想法?”话出口后,他自己都忍不住汗颜,连忙补充道:“我看她对你可是很有想法呢。”
这句话,莫名有些酸。
辜佑没有隐瞒,“我自是愿意护她周全。”可以他目前的能力来看,远达不到那种境界。就连林佚则来找他麻烦,也无可避免。
躲过一时,能躲过得一世吗?
所以,他必须变得强大起来,达到一定高度。
而追随太子,是个很好的选择。
小六子今日休沐,便去了早市,打算随便吃点东西饱腹。
以前在秦山寨的时候,每次下山来,他都会跟兄弟们一起吃碗混沌,这次也不例外,他点了一大碗韭菜混沌,在摊位前坐了下来,一个人吃了起来。
许是太过沉浸于回忆,他没注意到尾随他一路穿着布衣的打手。
等他吃完混沌,走小道回衙门的时候,却被从天而降的三人拦住了去路。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立刻拨出手中的利剑,指着三人道:“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人轻笑道:“要干什么?当然是取你的狗命了。”三人分立,将他围困在中央。
“我与你们素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杀我?”
“这个问题,留着去地府找阎罗王要答案吧。”说着,三人同时发起攻势,小六子躲闪不及,右臂被割破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
与其周旋的这三人不是普通杀手,更像是某些机构专门培养的暗卫。
但他自进入官府以来,并没有惹到过哪方势力,为何会有人想要取他性命。
莫不是,那人派来的?!
“你们是傅长淮的人?”
三人默契对视一眼,他心下了然。原来是杀人灭口呀。
他早就知道傅长淮不简单,在他易容成自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惊叹于世间竟有这样的易容高手,而他的武功,怕是也凌驾于众人之上吧。
可这样厉害的角色,居然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而他上次还看见,傅长淮跟大姐在一起,两人动作亲密,他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小六子早已乱了阵脚,处于下风,两人瞧准时机,一个箭步便刺了上去,左右夹击,他急忙后退,却不想后面还有一人,柳叶刀穿膛而过。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往后看去,小巷的入口处,是惊慌失措的朱竹竹。
“小六子!”
原本在街上闲逛的朱竹竹亲眼看见有小偷正在行窃,顺走了路人的钱袋,在路人的“抓小偷啊”的叫喊声中追着小偷满大街跑,后来见小偷想要拐进小道,她顺手抄起摊贩上摆着的簸箕,将其旋飞出去,正中小偷后脑,使他摔了个狗吃屎。
她上前从小偷手里拿回了钱袋,交给了随后赶来的路人。路人对她感激涕零,她摆摆手,潇洒地拐进了小道。
后来她想,命运就像是一个圈,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原点。
她看见小六子浑身是血地回过头来,胸前插着一把柳叶刀,而后又在她面前倒了下去,整个过程,仿佛慢放一般,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连忙跑了过去,扶起躺在血泊之中的小六子,“你没事吧?”
说完眼眶就红了,流这么多血,命中要害,怎么会没事呢。
“你挺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馆。”她将他的胳膊放到肩上,却被他阻止道:“没用了大姐,我活不了了。”
“但我有几句话,必须要告诉你。”他说着便咳了起来,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但他置若罔闻,自顾说着,“自从秦山寨没有后,我每天都活在自责内疚里,虽然我吃好喝好,但是这里,”他指着心脏的位置,“生病了,虽不致命,但会时不时跑出来折磨我。我想,我还是有一点良知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带着愧疚而活。你说得对,我会遭报应的,所以现在,报应来了。”
朱竹竹此刻心乱如麻,她曾经恨不得小六子去死,但他真的要死了,她却发现自己一点也畅快不起来。
如果连他也没了,那么与秦山寨有关联的人,就只剩她一个了。
她呆愣着,如同一座雕塑。无大悲,亦无大喜。
但小六子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击溃了她表面的平静。
他说:“大姐,其实,羽林军血洗秦山寨,傅长淮是主谋。你们下山采办嫁妆的那次,他易容成我的样子,给外边通风报信,他以官职做诱饵,让我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你们。但我没想到,他会让太子血洗秦山寨,要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一定不会隐瞒的。”
小六子的手,无力垂落。
她这才仰头大喊,“来人,快来人啊,救救他,救救他吧。”眼泪不受控地流了出来,滴落在他安详的面容上。
有人闻声跑了进来,那人认得常在这边巡逻的小六子,忙喊着同伴,“六捕头受伤了,大伙快把他送去医馆。”
“姑娘你让开一下,姑娘,姑娘?”那人见她没反应,便强行将小六子从她怀中拽出来,“哎,鼻息都没了,恐怕连神医也无力回天了。”
那些人走后,朱竹竹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看到地上那摊未乾的血迹,整个人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兽般,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嚎。
那把沾着小六子血迹的柳叶刀被遗留在了原地,她几乎赤红着眼睛捡起了那把杀人的刀,往右相府跑去。
傅长淮刚跟辜佑从秦国公府出来,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国公看在他的薄面上,将传家宝一般的笔札借给了辜佑三日。
辜佑顿时如获至宝,说什么也要把傅长淮送回右相府去,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临到右相府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石狮子后面的朱竹竹。
他对傅长淮道:“那不是竹竹吗?”
傅长淮同样也很意外,在心里猜测道,难道她是来找自己的?
脸上尚带着七分笑意,他走了过去,揶揄道:“朱姑娘这是跟人都跟来家门口了吗?”
殊不知,他这风姿绰约的一笑彻底刺痛了她的双目,辜佑正向两人走过来,在看见朱竹竹祭出凶器的时候,忙不迭提醒道:“傅兄小心!”
但已经晚了。
柳叶刀刺进皮肉的声响格外清晰,朱竹竹屏住了呼吸,连忙放开了握住柳叶刀的一双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傅长淮。
当刀刺过来的一瞬间,傅长淮眼里的那抹亮光,熄灭了。
他听见骨肉里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那么脆,那么响。
辜佑扶住了他,第一次对她露出了失望的语气,“竹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守门的侍卫目睹这一切,急切往府里大喊,“少爷受伤了,快把叫大夫来。”然后迅疾跑到了傅长淮身边,对随后而来的几个侍卫道:“兄弟们,把刺客拿下。”
傅长淮抬手制止,声音虚弱,“放她走。”
“少爷,她伤了您。”
“放她走,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侍卫们不甘心地放开了对她的钳制,默默退回到一旁。
她眼睁睁看着傅长淮被送进府里,在他进门的一瞬间,轻声道:“小六子死了。”
傅长淮大笑几声,却没回头,语气刻薄而恶毒,“他死了正好,这下,秦山寨总算死绝了。”
朱竹竹突然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再多用几成力,像他这么心肠歹毒的人,活着就是个祸害。
而收到密探消息赶来的林佚则,正好撞见了傅长淮被刺杀的这一幕,要不是地点不宜,他肯定会拍手称快,这么大快人心的事,他可是十分喜闻乐见。
他亲眼看着朱竹竹是一路流着泪回去的,此时正是她落单没防备的好时机,于是他尾随其后。
在她即将走到将军府后门的时候,一把匕首猝不及防地插在了她的右肩胛骨上。
这人该有多歹毒,知道一个习武之人的命门就是拿武器的那只手。而现在,即使她的右胳膊还能动,短时间内也不能剧烈运动,更恢复不到从前的灵活自如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
何时了。
她突然就不恨了。
带着仇恨而活,人便会失去自我。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疼晕过去前,她幡然醒悟。
林轶则猛地将匕首取出,拿手帕擦乾净了上面的血迹,傅长淮应当感激他才是,谁叫他帮他以牙还牙地报了仇呢。
哈哈哈,他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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