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兄,好久不见
24.24
宋相思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日子一天天平淡无奇地过去。
徐家小姐要成亲了,喜帖专门遣人送到明月馆,十足十的诚意。礼尚往来,宋相思也特意空出一下午的时间,打算好好写份贺帖给她。
砚台添清水,墨条轻研磨。
时光变得悠长。她忆起那时他在病中,想写封书信寄回家,她就站在一旁替他磨墨。斜阳映在窗上,花与树的影子。
人每走一步,都会有脚印留在岁月的尘埃里,因为无可回头,所以谁也不能抹去。
宋相思握住笔,心有戚戚。
她想,她总会放下的,总会过去。至少这时候,她以为她可以。
直到……听到孟家锒铛入狱的消息。
初六那日,阳光静好,清风袭人,少女的闺房被红绸香烛装点得喜气洋洋。徐家小姐坐在梳妆镜前,大红的嫁衣长长地拖曳在地上,华美无比。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宋姑娘讲。”她淡淡地开口。
丫鬟和喜娘对视一眼,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了一声,抬脚离开了房间。
徐家小姐扭头,看向宋相思:“老实说,我心里是怨你的。我总还记得,你那时拒绝我的决绝。我偶尔也会想,如果你当时答应了,今天会不会不一样。所以,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想你遗憾,也尝尝伤心的滋味。”
顿了顿,她苦笑了一下,接着道:“可是我刚刚忽然就不恨你了。说到底,是我不够勇敢,我怕爹娘生气,怕他们伤心失望,我怨你,倒不如说,是在怨我自己。”
宋相思微微蹙起眉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徐家小姐看出来了,没再卖关子,直接道:“孟家进贡的织锦缎以次充好,皇上勃然大怒,下旨将孟家上下七十余口人全部收押入狱,下月初十,孟家主当街问斩,其余人等,男则发配边疆,女则为奴为婢。”
“什么!”宋相思震惊地看着她,“这不可能,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二伯父在京城里做官,我成亲,他们千里迢迢赶来恭喜我,我也是偶然听他们说起才知道的此事。”徐家小姐回答。
“可是……”宋相思还是觉得想不通,“不应该啊,孟家没道理这么做。他们是皇商,明知是与朝廷打交道,犯不着为了那么点钱拿自己的性命前途开玩笑。”
“宋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关心则乱,别把自己困住。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透。如今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皇上这时候拿孟家开刀,他图什么?”徐家小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是啊,还能图什么,左右,不过是图孟家的钱罢。
当年先皇重病,突然驾崩,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诏,四皇子在心腹陆大人的帮助下,趁乱匆忙登基。
他资质平庸,没有治国之才,不是做君王的料,上位之后,只顾自己享乐,夜夜笙歌,骄奢淫逸,并不顾百姓死活。
周国有两个国库,一个国库钥匙由内务府保管,而另一个国库钥匙,则由先皇亲自保管。
皇上把一个国库里的钱都造作光了,拿不到另一个国库的钥匙,又无法从百姓身上捞到钱,于是便将目光转到了那些世家的身上。
徐家小姐一个闺阁小姐,自然是不知道两个国库的事情的,但她眼见赋税日益加剧,隐约能猜出个大概。她都能猜到,更遑论宋相思了。
“宋姑娘,坊间皆说,你出身低,妄想飞上枝头,所以被孟家厌弃,可传言这东西,向来都当不得真。我不知道你对孟公子存了几分情意,我只想告诉你,现在去京城,兴许,还能赶得上见他最后一面,否则的话,可能真是要死生不复相见了。”
“多谢你。”宋相思说完,起身快步离开了屋子。
她雇了一辆马车,当晚就启程赶往京城。一路上,她几乎不眠不休,累死了两匹塞外好马,终于到了京城。进京之后,她还是没有休息,直接去了陆府。
她衣着朴素,加之风尘仆仆,怎么看怎么穷酸,门口的下人自然不肯放她进去。宋相思也不恼,自顾自在门外等着。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看见一辆马车从远处慢慢驶过来。暗红色的车身由精纺绸缎交织着金线制作而成,两旁都绣着金丝流云图样,四匹毛色均匀的骏马拉着车辕,在烈日下泛着金光,华丽非常。
宋相思知道,她要等的人来了。
马车里走下来一个男人,穿着一身浅蓝滚边对襟绣银丝长袍,头戴束发紫金冠。
他生得极好看,五官既有男子的英气,又有女子的精致,尤其是周身那慵懒的气质,衬在他身上,简直恰到好处,平添了几分贵气。
果然是大名鼎鼎的玉面罗刹,名不虚传。
宋相思迎上去,高声道:“陆大人,留步。小女子有要事,要同大人讲。”
陆嘉衍回头,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薄唇轻启:“抱歉,没空。”
“陆大人,不觉得我长得很像一个人吗?”宋相思又道。
陆嘉衍眯了眯眼,显然是已经没了耐心:“像谁?”
“当今天子。”
宋相思和皇上虽不是一母同胞所出,但好歹都是先皇的孩子,眉宇之间颇多相似之处。陆嘉衍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一笑,道:“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大老远赶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胡言乱语。”说到这儿,她上前几步,同时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和皇兄,一直在找国库钥匙的下落。”
陆嘉衍的瞳孔微微紧缩:“你是十公主?”
“是。”宋相思答应得乾脆。
“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陆嘉衍的眼底透着戒备与好奇。
“这个嘛……”宋相思笑了笑,“我犯不着和你说。带我进宫,我要见皇兄,等见了他,我自然会将钥匙的下落告诉他。”
陆嘉衍不说话了,骨节分明的食指抵在扇柄处,不自觉敲了两下,似乎是在思索。半晌,他朝马夫打了个手势,而后道:“公主殿下,请吧。”
宋相思没多矫情,直接提起裙摆上了马车,与陆嘉衍并排而坐。
陆嘉衍日日进出宫门,且位高权重,守门的侍卫自然认得,不敢怠慢,马车只在宫门口稍稍停了一下,便向着宫内缓缓行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马车稳稳停了下来。宋相思掀开帘子一角,只见匾额上写着“摘星阁”三个大字。
“怎么来了这里?”她皱了皱眉,“不是去御书房吗?”
陆嘉衍摇了摇头,道:“皇上这会儿应该在里面,公主稍等片刻,微臣先进去通报。”
宋相思眼下是孤立无援,只能无条件信任陆子期,便点了点头。
陆嘉衍进门,很快,他又出来了,朝宋相思行了个礼,道:“公主,进去吧。”
宋相思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此行等待她的究竟会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她没有退路。
摘星阁内,硕大的夜明珠分散四周,白玉石铺就的殿堂触手生凉。皇上就坐在上首位置,抱着怀里的美人,一副昏君荒唐样。
宋相思咬咬牙,俯身行了个礼:“民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摆摆手,道:“快起来吧。皇妹,你我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见外。朕听说,你有另一个国库的钥匙。此事当真?”
“当真。”宋相思答得利落,“当年,父皇缠绵病榻,恐自己命不久矣,不知何时便要驾鹤西去,就将钥匙的下落告诉了我。”
皇上听到这话,立刻眼冒金光:“好妹妹,打小哥哥就偏疼你,你快将钥匙的位置告诉哥哥,回头朕封你做公主,那清凉殿,还给你住。”
宋相思嗤笑一声:“皇兄,你为了自己的地位不被撼动,下令将所有手足贬为庶人,皇女苟且度日,皇子赶尽杀绝,经此一事,你觉得,我还会信你的话吗?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再假惺惺。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的条件很简单,放了孟家。”
“好好好,放放放。”说着,皇上就让一旁的陆子期去牢里放人。
“慢着。”宋相思叫住了陆子期,“光放人还不够,我要你下旨,封孟靖轩为太子太傅。”
皇上有了国库钥匙,自然无须再针对孟家,可这仅仅是当下。他挥霍无度,没有节制,金山银山都会被他花完,早晚有一天,他会再打上孟家的主意,到那时,无人可保孟家。
世人皆尊师重道,若孟靖轩做了太子之师,皇上就不会再动他。即使他想,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皇上没有多想。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有那把钥匙,答应得爽快:“好好好,爱卿,快快替朕下旨,让那个孟什么靖的,任太子太傅。快。”
圣旨很快颁布下去,大街小巷张贴满皇榜。宋相思恪守诺言,亲自带路,准备将国库钥匙的具体位置告诉皇上。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记住这个陆大人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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