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以诗遥寄相思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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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以诗遥寄相思意(上)

  柳诗瑶在十六岁时,见过一个人,那年杨柳依依,他于河上石桥走过,不过惊鸿一瞥,就再也忘不掉了。

  那时她还不是余令的贵妃,她只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也没有卷入那么多的事端之中,手上……

  也没有染上那么多的鲜血。

  她有女儿家的娇羞,心上也有欢喜的人。

  柳诗瑶碰见洛南的时候,正是最好的年华,他是个大夫,就在城南的医馆内,每日雷打不动得给他人诊治。

  他喜爱穿一身青衫,许是总泡在药材里,身上或多或少沾了些药味。

  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余令下了一场雨,柳诗瑶就在茶馆内偏头往外瞧,不过一眼,就瞧见人群之中那执伞而立的少年人。

  他的衣角沾了雨水,就在柳诗瑶瞧着入神的时候,对方也恰好回望,下一秒便是四目相对。

  柳诗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过只是一个对视,她无端端便红了整张脸。

  “小姐?你在瞧什么呢?脸红得到似春日的桃花。”侍女在一旁就看见自家小姐红透的一张脸,便出声打趣道。

  柳诗瑶连忙收回视线,假装若无其事得喝了口手里的茶,“咳嗯,没什么。”

  只是不经意撒出的茶水显示她内心的慌乱。

  自那次对视之后,柳诗瑶就叫人暗中打探那人的消息,等侍女将手上的宣纸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都来不及掩饰内心的雀跃。

  他叫洛南,是城南医馆的大夫,他医术在余令所有人都口口称赞。

  柳诗瑶瞧着纸上不过寥寥几句的话,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后来她便寻了一个由头到他的医馆内,门推开时洛南正低头看着医书,听见声响后便抬头道:“是何处不适,最近可有什么症状?”

  温温柔柔的语调,柳诗瑶听着便低了低头,好让对方瞧不见自己微红的脸,只是给了侍女一个手势暗示她出声。

  身边的侍女见此便连忙开口道:“近日我们小姐心间总觉得有些堵得慌,茶饭不思,夜间也连带着总睡不好。”

  洛南听着侍女所说的症状,低头写了些药材名,柔声询问道:“最近是否还伴有心慌,呼吸急促以及头昏症状?”

  “……好像是有这些症状的。”侍女低头想了想,她也拿不定主意,看了眼小姐的方向,犹犹豫豫得开口应道。

  “这些都是心疾之症,你按着这个方子服药,最近切记不能太过于劳累,多加休息便好,若是有事可以随时来医馆找我。”洛南将方子写完之后递到柳诗瑶的面前。

  但柳诗瑶听此却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按下他递来的药方,微红着张脸,“我并没有心疾,我只是……只是……”

  说着还顿了下,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眼睛一闭就开口道:“我茶饭不思是你,心堵忧愁是你,夜里所梦所想皆是你,我所得的,是相思病。”

  这话一出倒是周围都安静下来了,洛南手就在半空也忘了收回,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姑娘。

  她低垂着眸子,眼尾处一颗小小的泪痣瞧着楚楚可怜,而她此刻微红着脸,就连眉头也因为害怕而蹙起。

  这是柳诗瑶第一次这么直白向一个人说出自己的心意,明明来时她不是这么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瞧见洛南事情就全往不受控制的方向走。

  就连这话,也说得如此唐突。

  侍女也没想到柳诗瑶居然会说出这番话,她还愣着来不及反应,对方就连忙站起身匆匆往外头走。

  她不敢听洛南的回答,就在他开口的前一刻逃跑了,也因为离开得匆忙,倒是遗落下了发间的一根蝴蝶簪子。

  洛南瞧着对方遗落下的簪子,瞧上一会也没反应过来,但细细瞧上一番,就能看见……

  他耳尖却是悄悄红了。

  柳诗瑶回去之后就觉得她今日所做的事情太过于唐突,若是便他人知晓,自己脸都要丢尽了。

  思来想去,她也不好意思再去见洛南了,于是她就在丢下这句告白之后,再也没有了下文。

  本以为他们之间的缘分就到这了,却在月夕节的时候又再次相遇。

  那天夜里有灯会,本来柳诗瑶是不想去的,但侍女也不知道为什么,非拉着她要去凑这热闹。

  柳诗瑶没办法,想着也好换下心情,就依了侍女的特意,她将手里的莲花灯放在脚边,鹅黄色的衣裙在风中微漾,蹲著身子将手里的水灯放在河面上,明明灭灭的烛火印着她的脸。

  她微闭着双眼,虔诚得对着河灯许愿。

  等许完愿之后,她将放在脚边的花灯拿起,无意间一个抬眸,她就瞧见了站在桥上的洛南。

  他手上拿着一盏灯,许是灯火的原因,倒是让他的视线瞧着都温柔上不少。

  柳诗瑶就这么呆愣在原地,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刚刚放河灯时还在许愿想再此见到洛南,没想到不过只是一次抬眸间,就瞧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神明听到了她的愿望,还是……洛南实现了她的愿望。

  洛南趁着柳诗瑶发呆的时候从桥上走下,手上的花灯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晃,他走得很快,生怕下一秒对方又会再次逃跑。

  柳诗瑶回神的时候就看见从人潮中快步走来的洛南,他走到自己面前停下脚步,是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让她觉得被唐突,也不会距离太远。

  柳诗瑶一时间没想到会和他在这里碰见,这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不知道要怎么办时,柳诗瑶就下意识得想逃跑。

  她脚步才刚刚跨出一步,洛南的声音就和熙攘的人声一同传入自己的耳中。

  “那日柳姑娘已经逃过一次了,这次还要再逃一次吗?”洛南的声音一字一句得传入自己的耳中,柳诗瑶刚刚准备离开的脚步倒是没再抬起下一步。

  她就背对着洛南,抓着自己的衣角,久久得沉默过后,才开口说道:“我是怕……怕你拒绝……”

  柳诗瑶的声音很轻,其中还带着几分怯意,她想过找对方要一个答案,但没想过是现在。

  路边的人群瞧着这二人模样,纷纷低头窃窃私语了起来。

  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拒绝的话,她或许要从河上跳下才行吧。

  那个时候的柳诗瑶很认真得在想,手也因此而颤抖上几分。

  而下一秒她因为害怕而微微发颤的手突然就被人握住,少年人的手骨节修长,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就落入到一个充满药香的怀抱之中。

  柳诗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都不敢回头,耳边传来一道温柔声线,是自己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

  “可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回答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洛南靠在她的肩上,声音低低的,说出的话也都温柔得一塌糊涂。

  柳诗瑶听到这个回答都懵了,这几日自己刻意躲着的回答就这么响起在耳边,可她现在还觉得这一切都如同梦一般。

  她害怕,害怕等回头就是梦醒之时,就算这一切只是场梦,她也想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茶饭不思是你,心堵忧愁是你,夜间所梦所思皆是你。”洛南的声音接着响起,他的话好似敲在自己的心间,柳诗瑶怔怔得回头,就落入他一双如水的眸中。

  他眼底好似有星光,而那星光拥簇之处则是自己的身影。

  “可是……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柳诗瑶移开视线,还有些不敢确认。

  洛南看着她发呆的模样嘴角还有些无奈得扬起一抹笑来,“我比你想得还要早就喜欢了。”

  “那是什么时候?”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洛南丢下这句话后就朝前走上几步,柳诗瑶追上他的脚步倔强得要问出一个答案来。

  河面之上,两盏花灯紧紧挨着被水流推着越飘越远。

  早在很早之前,洛南就喜欢柳诗瑶了,当年二人还小,柳诗瑶爬到开得正盛的桃树上,一个不留神就脚滑落下。

  携着花瓣纷纷而下,正巧就落入洛南的怀中。

  那时,她和开得正盛的桃花一起,带着余令的第一抹春色一同入他怀中。

  而这一眼,就定下了之后的无数相思。

  就像柳诗瑶不知道的是,那时她一见倾心的桥上,洛南日日前去,为的就是让她看见。

  所谓的一见倾心,不过是正好落入他的局中,在那之后,反而被偷了一整颗心。

  但这些她不需要知道。

  有些故事从开始就已经被定下了结局,而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柳诗瑶感觉灯会过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原来两情相悦的感觉是这样好,她如今才懂得话本子所说的情爱是何种滋味。

  她有时会去洛南的医馆内陪着他一同看病,洛南开药方,她就在一边为他研磨。

  若是碰见姑娘家偷偷给洛南递情诗,柳诗瑶就会张牙舞爪得将她们给吓回去。

  而洛南自始至终都笑盈盈得看着她,无论柳诗瑶做什么,在自己眼中都是娇俏可爱。

  他们的关系也在余令便人熟知,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格外般配的一对,是迟早要成婚的。

  就连柳诗瑶也是这么想的。

  她会在闲时的时候,拉着洛南的手坐在院中,听着外头雨声淅淅,而他们而相拥而坐,谈着以后。

  “等成婚之后,我们就在院中种上桃树,等到了春日,便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模样。”

  柳诗瑶指着院子里的空地,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都好似在发光一般。

  洛南看着她的视线就没移开过,对她说的话都一一应道:“好,一切都依你做主。”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她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但在某一天的时候,她正提裙往外走,正巧就碰见了父亲,“你近日,似乎往医馆那跑的太勤快了些。”

  柳父的声音响起,柳诗瑶低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到现在才和自己说这句话,但有些事直接说出来或许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打小自己在家就不受宠,唯一的闺中好友前几年就已经入宫,这下自己便再也没有人能倾诉心中忧愁。

  为了不让她的婚事被强行定下,就直接开门见山得说道:“回父亲的话,女儿已经和洛南私定终身了,不日他便会上门提亲。”

  “那是以前,从现在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府内,安安心心得等入宫。”柳父的声音响起,其中没有一丝感情,平淡得就像陈述事实。

  而也就是他的话让柳诗瑶震惊得抬起头,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

  但没想到,他们之间唯一的话语居然是这些。

  她和洛南的事情余令谁人不知,可他现在居然要让自己入宫?

  “女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柳诗瑶抓着自己的衣角,强装镇定得说出这句话来。

  入宫一事怎么说也不该轮到她,应该是嫡女才对,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诗琼已经订婚了,我们柳家只剩你一人能入宫,你也到了适婚年纪,以前的事就都当做是场梦,现在的你,只要安安心心入宫便是。”说完柳父便不再等柳诗瑶开口说些什么,直接就挥袖离去。

  而她所住的院中,也多了侍卫把守,无论如何,她都出不去了。

  柳诗瑶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好不容易才和心上人心意相通,可为什么不过几个月,就会变成这样?

  她派侍女去打听了下姐姐订婚的人,得到的消息果然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对方是尚书府的公子,自小和姐姐青梅竹马,一袭白衣翩翩就俘获余令少女的心,而他也是姐姐的心上人。

  父亲说过,姐姐要嫁的应当是人中龙凤,她值得最好的,但现在到底还是成全了姐姐。

  柳诗瑶在院中困了多少天,她就流了多少泪,因此也抑郁成疾,侍女看不下去,求得父亲让大夫来看病。

  她本不愿意见的,但没想到洛南混入其中偷偷见上了一面。

  “洛南……”柳诗瑶一见到他就不知道除了叫名字以外该说什么,眼泪不断得往下落,原本好看的眸子此刻却红得不像话。

  洛南将她拥入怀中,轻轻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做安慰。

  他放在心上的姑娘,此刻却变成这般,他此刻只恨自己只是一个医者,手无缚鸡之力,也没办法带她离开这,困住她无法逃离的丞相府。

  偌大的一个府内,此刻她的别院之中除了成排的侍卫,再无其他。

  洛南知道,自己无法带她离开,也无法和丞相抗衡,这次能来到府中,也是丞相授意。

  让他见到柳诗瑶的唯一目的,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那就是……放手。

  入宫后,柳诗瑶会成为贵妃,一人之下,身份尊贵,她现在不能在这没有未来的情缘之中挣扎。

  而洛南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她走,她有很好的以后。

  “你今日来应当是有很多话要和我说吧?”柳诗瑶看着洛南的脸自然就知晓对方要说的话,从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父亲为了困着自己不让她出门去见洛南特意摆出这个阵仗,又怎么可能会让他再次和自己见面。

  唯一的可能就是让洛南和自己说清楚,把这段感情斩断。

  柳诗瑶不期望洛南会反抗,因为就连自己都没办法反抗,又怎么可能要求他呢?

  现在只要能再和他见上一面,自己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说吧,我在听。”柳诗瑶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哑着声说着。

  洛南看着柳诗瑶的表情,手紧握成拳。

  的确,她会有很好的以后,但那往后余生她都会被困着深宫之内,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比起荣华富贵,其实他更希望诗瑶能开心,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你之前和我说过,你总说你姐姐是所有人的心上珍宝,可你也是我心上的珍宝,我只想你能随心而活,只想你开心,也只想你眼中只有我一人。”

  洛南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落在她的心间,柳诗瑶看着他,久久的。

  她在见到洛南的那一刻自己就想过他会劝说自己入宫,会说绝情话伤她的心,但没想过他会让自己不要妥协。

  柳诗瑶眼角划过一滴泪,捧住洛南的脸就吻在他的唇上,这个吻很长,混着泪水,是苦涩的。

  等一吻毕,洛南握起柳诗瑶的手,久久没有放开,伸手逝去她眼角的泪,语气里也带着坚定,“我会想办法的,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要放弃。”

  柳诗瑶笑了下,“嗯,我会等你。”

  洛南离开之后,柳诗瑶在院内等了半个月,她期待能等来洛南的消息,但最后等来的却是一道圣旨。

  她和府内人听着传旨太监宣读圣旨,听到最后突然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到底,他们的努力还是比不过权贵。

  璇德八年,丞相府二小姐入宫当皇贵妃的消息传遍余令街头。

  不少人为她和洛南的这件事而惋惜,明明是那么般配的一对。

  但到底也只能叹一句惋惜。

作者有话说:

这是贵妃的过往,篇幅很短,两章内重新回到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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