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梦魇
17.33
当晚,谭臻在雕着并蒂莲鸟兽纹的红木大床上翻来覆去,从左相府回来之后,心底一片慌乱,而让她更加慌乱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慌乱是因为什么从何而来。
盛夏的夜晚,天如墨一般,安抚着隐在其下躁动的人心,偶尔几声蝉鸣划过寂静的空气,天上繁星璀璨,一闪一闪,俯视着人间的一举一动。
身侧的萧玠半天也没有入睡,他感觉到锦被的另一半的焦躁不安,失忆后的小姑娘活的没心没肺沾床就倒,可今日过了快半个时辰,小姑娘还是没睡着。
如此忧虑…是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
谭臻的耳后传来如月清风拂过的久酿,“臻儿,怎么了,可是想起来什么了?”
她转身抱住男人精壮的腰身,在他的怀里寻求一份安心,“什么也没想起来,但心头没由头的就很慌乱,这种感觉好像我之前经历过一样,无助又无可奈何,我很想想起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萧玠的大掌揽过她的脖颈,在他的后颈处轻轻的拍着安抚她的情绪,黑夜模糊了他的面容,但却让他的声音更加清晰,“臻儿不要担心,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为夫在呢。”
一下两下,就像是幼时母亲轻哄着梦魇的她,熟悉的檀香味盈满怀,给她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她的呼吸渐渐平缓。
萧玠听了她的话之后,俊朗的面容浮现出担忧,小姑娘有这样的感觉一定是之前经历过了,遇到熟悉的事情触发所以才会这样,但今日,他们只去了左相府,左相半含糊其词的模样让他不得不怀疑,左相是否已经查出了什么,但为何查出了消息却又一点不说?
一个个问题在他眼前打转,他揉了揉额角,看着面前恬淡安静的小姑娘,嘴角勾出一个微笑,吻了吻她的发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入睡的谭臻睡得也很不踏实。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一会儿跑着宫道上,一会儿又跑在山林间。一会儿又是驾着马车逃命,而背后抓她的好像都是同一批黑衣人,她手里紧紧的攥着什么,不顾一切的向前跑,但身后的人像是训练有素,怎么甩都甩不掉,忽然她觉到眼前一黑,许是黑衣人抓到她了吧…
后半夜她眼前再次亮起的时候,换了一个梦。
那天是母亲的忌日,她孤身一人前去谭氏祖坟,她到时已经有个人影在墓前站着,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着什么。
看着身形着装,她知道是爹爹来祭拜母亲了,所以她上前打算和爹爹一同祭拜。
还未到爹爹身旁,她就听到了左相的自言自语。
-“我每每想起夫人在府里的时候,都总是想着,若是当年你顺利产下麟儿,亦或是当年我先遇到你,那该有多好。”
-“我们本来也可以相敬如宾琴瑟和谐的,可是谁叫你那么倔强,非要知道那些前尘往事…”
-“我与她虽是年少时一见倾心,但她已嫁人,你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谭臻听得心下一惊,脑子里思绪纷杂犹如一团乱线。
记忆里的母亲文荣体贴,周身带着能安分人的宁静,爹爹当时府里也只有母亲一人,专情专宠也不为过,若是问问当初的上京女子,那个不羡慕左相夫人。
不过娘亲每每听到这些话,都温柔的笑的无奈。
爹爹…原来喜欢的人不是母亲啊,怪不得娘亲在怀弟弟的时候,见到爹爹神色总是带着点不满。
她还以为是乳母说的那样,怀孕的女子总是感觉到不安,所以脾气会有点古怪。
原来那时母亲就知道,爹爹爱的人不是她,她不过算是一个合适的妻子,做着他那个心上人的替身…
之后左相好像又说了什么,她感受到自己惊诧的情绪逐渐转为愤怒,气从心底涌起直顶天灵盖,她气的浑身发抖,但是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微风好像推着她向前,轻轻的一施加力,她不由自主的跑了过去,跟爹爹吵了起来,但在梦里她觉得那么激烈的言语仿佛穿耳风,她喊出来的话一点都没有传入耳中,爹爹诧异又责怪的言论也没有留给她半分,两人的嘴一开一合,吵的激烈。
她紧紧的握着衣袖,一股巨大的委屈不甘从心底漫了上来,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平日里疼爱她的爹爹是不舍的让她掉眼泪,微微撒个娇就想要什么都有了,但如今她哭得可谓是惨烈,爹爹却一句软话都没有。
她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
晨起时她发现自己躺在萧玠的怀里,眼角溢出的泪水都沾满了他的衣襟,显得凌乱不堪。
萧玠没有嫌弃她被泪水氤氲过的脸,“可是梦魇着了?”
谭臻点了点头,她断断续续的给萧玠讲着自己那个奇怪的梦,梦里真的很奇怪,好像一切都跟现实相反似的。
身为云阳王府世子妃,宗室正妻,命妇的头衔除了尊荣剩下的都是清闲,她平日里只需要端庄的维持皇室的气度仪表,不去参与其他事情。
可梦里她却觉得自己不知为何卷入了风暴的中心,成为众矢之的,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藏着秘密的人看不得她活的好好的,便派人追杀。
平日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几步就喊累,可梦里她却一个人跑了很久,然后骑着马一直跑到了郊外。
出嫁前后,她虽然骄纵,从来不跟疼爱她的爹爹吵架,可梦里却在她母亲墓前吵得天昏地暗。
一桩桩一件件在她心头炸开,就像是将一堆硫磺硝石堆在她的心头,只需要一个火苗,就会天崩地裂。
萧玠认真的听着,朗月清风的面容上眉头紧紧的拧着,他觉得臻儿的梦可能都不是梦,有可能就是她记忆里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事件,不过因为记忆没完全恢复,很多事情都不能完全想起来,所以说的断断续续的。
人在对未知事情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恐惧,尤其是再要面对危险的时候,一知半解最为要命,与其让臻儿活的担惊受怕,倒不如让她只觉得是做了个噩梦,梦醒之后那些可怕的事情便会烟消云散。
他拍着谭臻的后背,安抚道:“梦当然都是相反的,所以你梦见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可是真的好真实,被黑衣人追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跟爹爹吵架的时候我也觉得好真实…”谭臻避开他胸前的水渍,靠在乾净的地方带着哭腔软糯糯的说。
……
信了梦是反的、很听爹爹话的谭臻借着这个失忆伤到脑子的由头,将所有的账本都推了回去,日子过得无比清闲。
窗外阳光和煦,院中的种的粉蔷薇迎着太阳展露笑脸,她开在软塌上,手里抚摸着云儿柔软的毛发,云儿趴在她的身侧,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乾净清澈,神情享受的待在她手下。
粉色的软垫展了展,它抻了个懒腰,迈着高贵的步子爬到了她怀里。
往里日若是萧玠在场,是绝对不允许他的小姑娘怀里抱着其他人的,不之人,其他猫也不行!
云儿好像对她手里的帖子十分感兴趣,软软的身体靠在她身上,伸出粉色的软垫一下一下的够着帖子。
谭臻玩心大起,就在云儿快要够到的时候,将帖子拿开,看着云儿一脸吃瘪的样子,就像是醋了的萧玠。
果然是宠随主人。
前些日子徐府递了帖子进来,邀请谭臻和萧玠今日过府赏牡丹。
指腹摩擦这上好绢帛材质的帖子,看到上面徐府的名头和内里的溢着梅花香气的簪花小楷,谭臻本能的厌恶,直接就拒绝了。
徐府在上京可谓是高门望族,前些年徐将军与外敌交战的时候,立了大功,皇帝大喜过后赐予徐府财宝无数,差点就要封为异姓王了,不过因着祖宗规训,异性不能封王,言官上书了几次,皇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这样不妨碍徐府的生活奢华堪比皇宫。
虽然徐府美其名曰花的是皇帝恩赏,但明眼人都知道,皇帝上次的那些东西早就被败光了,如今徐府依旧奢华光鲜,背后一定是有这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家世代功勋,位高权重,就算有人看出点什么也无人敢得罪,再说徐家还有个女儿在皇后的位置上。
这梅香簪花小楷是徐府最喜欢用的字体,起初就是因为徐三娘用了冬日染了梅香的雪水研出的墨,因自带着一股梅香而广受追捧,当初她还因为这梅香簪花小楷在上京被夸赞京城才女。
之后徐府里面的女儿也开始模仿,变成了徐府拜帖的一道风光。
当时不服气的谭臻回去练了三个月,砚台摔了三个,上好的洒金宣废了不知多少,发现这东西没那么好学,便将学不会的怨气转化成了厌恶。
以至于她现在一看到梅香簪花小楷眼前就能浮现徐三娘的脸。
她手猛地一抖,帖子落在了地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青天白日的想什么徐三娘,都被嫁到月氏去了,估计这辈子是没机会再见了。
……
谭臻叹了一口气,无聊的拾起帖子,既然她今天也没什么事,况且徐三娘也不在,那便去徐府看一看吧。
作者有话说:
某臻:情敌的字就是丑!不许反驳,杠就是你对(傲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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