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闹事
6.98
开绣坊是个大事,一家子全都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起该如何行事。
沈富贵是头一个摇头的,觉得妹妹就该待在家里头,得空绣点东西贴补自个儿就行,左右现如今世道好,粮食是够吃的,他明年也学着旁人家去种几亩果园子,保准不会饿着大家伙。
张蓉则想得远些,觉得沈钰宁靠不上兄长,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势必得想法子弄银钱才好。但她觉得做生意有风险,弄不好血本无归划不来,倒不如去做两年绣娘的好。
最后是拿着酒馕猛灌酒的张老汉重重的将酒馕置在桌上,把前怕狼后怕虎的女儿女婿臭骂一顿,方对沈钰宁道:“丫头,你想干就干,左不过是赔了银钱的事儿。只要老汉在这里一日,便缺不得你们几个的吃穿,你都说你有本钱了,那只管敞开了心思去干就是!”
沈钰宁好不容易得了旁人的支持,眉眼都笑弯了,语气也活泼几分,难得嗔怪了句:“伯伯这话可不好听,怎的就知道我要赔银钱?一准儿我能干起来,带着咱们发家致富呢!”
不过玩笑过了,算算初始需要的花销之时,张老汉是瞠目结舌,恨不能将之前海口吐出的话给吞回去。光是租赁与采买布匹募请绣娘的钱,最起码也得三十两银子,三十两,他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呐。
沈钰宁是下定了决心,只等秋收完,催着张老汉与沈富贵两个,帮她看好了合适的地段租赁下来,又亲自去挑了上中下三等布匹放在屋里,然后先去寻大小树庄两个村子熟悉些的绣娘子绣制物什放在商铺里头。
守铺子的是张蓉,打扫接待的是玄之,沈钰宁专门坐在后头绣绣品。
铺子里的样品,也分了上中下三等,沈钰宁的绣品自然是上品。但绣坊开办伊始,并没有什么客人,张老汉瞧着没人上门就要赔钱的生意,只觉得心肝都疼。
他拉着沈富贵问:“你那兄长是去干了什么恶事,给你家妹子留了这样多的银钱?我瞧着你妹妹花销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怕不是从前不晓得那柴米油盐有多贵吧?”
沈富贵知道妹妹手里有那薛家祖母给的钱,却也不知具体有多少。这会儿只想着,妹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眼界比他们都要好,跟着妹妹总是无错了。
于是乎,冬季来临之前,锡田镇开了一家新的沈记绣坊,里头的绣品各式各样,其中有出自沈氏之手的绣品,识货的人都是赞不绝口。
待到临近过年,生意便渐渐红火起来,张家三人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仅仅过年那几天,沈钰宁就挣了十来两银钱,分给张老汉二两的时候,惊得大家瞪圆了眼。
但张老汉连连摇头,将银钱推回去:“你开始的时候,投入了那样多的本钱,这些挣得银子,还不够回本的。先走莫要穷讲究,等你真正挣了银钱,再孝敬我也不迟。”
沈钰宁笑道:“我可不是孝敬您,这是您应该得的。从店面选址租赁,到程设装饰,哪一样不是伯父您带着哥哥嫂嫂帮我弄的?我若是请外人弄,可不止这么多工钱呢!”
张老汉推却不过,欢欢喜喜的将银钱收好,倒是将早就岣嵝的脊背挺直了些,斜眼瞪了女婿一眼:“瞅瞅你之前那衰样,比你妹妹多长了几岁,胆儿还没你妹妹大。”
沈富贵是个温吞性子,由得他骂,只伸手挠后脑勺,笑得傻乎乎的。至于玄之与元宝,得了压岁铜钱,活蹦乱跳跑去镇上买零嘴去了。
开了春,沈钰宁竟然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打开来一看,竟然是薛家堂兄寄过来的。她连忙打开来看,原来是去年年里,薛家一个掌事回老家,堂兄特意让他绕道沈家坡看望沈钰宁,没见着人,一来二去的打探,才知她如今在锡田镇的小树庄。
沈钰宁瞧着堂兄那熟悉遒劲的字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幼时她在祖父母膝前长大,堂兄很早便日日在祖父的书房读书练字,得空了,就读些有趣的故事哄逗她玩,论起来,那时候堂兄待她,比待他的亲妹妹还要好些呢。
想不到如今两人不再是亲人,堂兄还会记挂着她。
沈富贵不认得字,见着妹妹红肿的眼眶,忙问:“可是那边有不妥当?”
沈钰宁擦擦忍不住冒出的眼泪,摇头笑着:“哪里有不妥当,大抵是祖母思念,叫堂哥写了这封信给我。这信里头说,堂嫂又有了身孕,算算日子,与嫂嫂肚里的孩子一般大呢。真好,真好,你是不知我那侄儿……如今不是我侄儿了,是薛家的长孙。他从小就是聪慧的,一岁抓周时,抓着法典不放呢,将来一准与他爹一样,入朝做个大官爷。现下堂嫂马上又要有孩子了,不拘男孩女孩,都是好的。”
薛家堂兄沈煜嵩,年轻有为,她离家的时候,他已是大理寺正七品的评事了。也是因为他,她对大周的法典是滚瓜烂熟,只可惜,她那些在薛家人人称赞的那些小聪明,到了这里是什么都用不上了。
沈富贵瞧着妹妹落寞的样子,心里头也是沉甸甸的:“你从前那些家人,待你真的好。”
沈钰宁回头展眉一笑:“是呀,因为我是他们的家人嘛,就像如今,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一样。”
她继续读信,除了堂兄的字,后面还有娟秀的颜体,是堂姐薛钰欣写的,大抵是说些哄劝祖母吃药的趣事。从前薛家祖母生病,就是她们姐妹两个一起劝祖母喝药的。
不过兄妹二人的信是热切,里头却只字未提二房的事情。二房,从前沈钰宁是二房嫡女,如今这嫡女换了人了,再提起来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沈富贵见她看完,忙说道:“你不是说想要去镇上,给玄之元宝采买笔墨纸张吗?正好买一点信笺,给你那堂兄写封回信吧。”
然而沈钰宁只是摇头:“他们替我打算,是还拿我当薛钰宁,但我早就不是薛钰宁了,又怎好巴着他们不放?”
她将信叠好收进箱子最里面,摩挲着烫金的信封,低眉浅笑。堂兄实在是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不会回应,只在信的最末端说了一句,家里都好,叫她不必担心,又说他的友人在陵城郧县为官,若有难处,可直接去寻人。
这是给她最后的保障呢。
收好了信,沈钰宁也没有急着去铺子里,只让沈富贵带着她,去稍稍远些的村子里头,想要再寻几个合适的绣娘。
大小树庄两个村子里的人口不多,从前又都是贫苦人,缝制衣裳纳个鞋子不成问题,会绣好看花纹的却不甚多。而且因为如今县里改制,不止减免陈杂苛税,村里的人除了种地,还能种果树,种茶山等等,紧赶着出去做活的娘子,却不多了。
沈钰宁给绣娘的月银是三两,再按照绣品的品级,计件分钱,多劳多得。跑了好几个村子,总算是寻得了两个合适的绣娘,手艺不错,一看就是能干的。最关键的是,这两个上进,瞧了沈钰宁的绣品,都连声称赞,有一个宁愿不要银钱,想要跟着沈钰宁学。
待打道回府的时候,瞧见前头拉拉扯扯,一群人围着,似乎是打架闹事。
沈富贵怕妹妹伤着,连忙把牛车赶到路边,护着妹妹:“钰宁,只这一条路能过牛车的,你且等等,等前面散了,我们再过去。”
沈钰宁探头看了一回,往旁边剥松子吃的大娘问:“大娘,前头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大娘斜着眼打量沈钰宁,听说她是来招工的,便放下警惕,唾沫横飞将事情的始末讲出来。
原来那家姓刘,花了所有的银钱去隔壁村子买了个叫岑小娘的姑娘回来做媳妇,这娶回来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刘家自然是不乐意了,嚷嚷这要退货。不过,前年的时候郧县闹蝗灾,多少人活不下去离家投奔亲戚去了,这岑家人便是那时都走了,刘家是想退货也找不到人。
如今刘家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了,刘家妇人瞧中了村口屁.股大的小翠,觉得那是个能生养的,便越看这岑小娘越不顺眼,没处退货,乾脆找个人牙,要把她给卖掉。
现在那些人就是在扯皮,人牙说她一个嫁过人生不出孩子的妇人,只值二两,刘家妇人当然不依,当初娶进门,可是足足花了十两呢。
沈钰宁看着人群里头尖叫哭嚷的妇人,皱皱眉头要下车。
沈富贵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她:“钰宁,这是旁人家的事情,你莫要管。”
沈钰宁哪里肯听她的,拎着裙摆疾步上前喝道:“你们住手!”
众人突然被吼了这么一下,下意识停下手,让出一条道来叫沈钰宁方便进去。
刘家妇人瞧见眼前只是个黄毛丫头,当即不乐意:“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是要替她做主吗?我跟你说,当初我是花了十两银钱买过来的,如今的钱不如之前的值钱,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但若要带走她,最少得十两!”
旁边有人嬉笑着打趣:“这人你家儿子睡都睡过了,哪里还值得了十两呀。”
刘家妇人唾了一口:“这么个破烂货,肚里没蛋的鸡,我瞎了眼了才花十两银子娶她进门。”
沈钰宁淡淡开口:“十两,我便可以带走她,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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