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端午时节
17.05
今日不算热,外头凉风习习很是舒服,张老汉一家也没有回小树庄,就在锡田镇赁下的屋舍里头过节。
店里的长工绣娘,都放了假回去了,只有岑小娘与喜儿两个是无家可归的,逢年过节,也都是在张家度过,今日自不例外。
一大早,沈富贵杀好了鸡,岑小娘麻利将鸡除毛开膛破肚,将鸡肉切小,留两个肥肥的鸡腿不切,放入今晨喜儿刚采买回来的菌菇,煨了足足两个时辰。
沈钰宁进来的时候,就见岑小娘将锅盖打开,香味扑鼻而来。
喜儿一壁替沈钰宁盛汤,一壁笑着:“过年的时候,虎子抢他姐姐鸡腿的样子实在是好笑,如今他也大了,这鸡腿就给他去啃。”
沈钰宁从前在薛家的时候,日日鸡鸭鱼肉是不断的。现如今才知,一个月吃上一回肉,过节过年才吃上一回大肉,是百姓中最寻常的日子。
不过现下挣了银钱,沈钰宁不许家里头太省,尤其是孩子们还在长身体,便督促着采买的岑小娘或者张蓉,每日饭食里头必须有肉。
奈何张老汉心疼银钱,她们买了肉,他总是要藏一大半,一斤肉一大家子吃,也能吃个三天,大人们都是舍不得的,自是紧着两个小孩子吃。
最后沈钰宁也没法子,只好叮嘱婆子少买一点,怕肉放得久了,两个孩子吃坏了肚子。
不过每一旬,都必须有一天采买足三斤,不仅仅是家里头,铺子上也是如此,得让大家伙儿有得荤腥吃。
外头传来唤门的声音,张老汉捞起蹒跚的虎子,一面应声一面打开门一瞧,连声喊着:“原来是陈大人,钰宁丫头,是陈大人来啦。”
沈钰宁还在厨房里头,小心吹着鸡汤上的热气,那热气将将散去,汤还没进到嘴里,就听得张老汉的一声喊。
她连忙搁下碗,出门一瞧,果不其然,堂厅里头陈温韦已经与沈富贵交谈起来了。
待见得沈钰宁,陈温韦面上的笑意更浓,上前互相见礼。虽则如今沈钰宁只是平民,按照陈温韦的身份,是只需受礼,无需还礼的。但陈温韦还是依着从前在京城二人的关系,依次见了礼,方坐在沈钰宁对面。
沈钰宁瞧着陈温韦一袭长衫,寻常学子一般的装束,也瞧出几分端倪:“大人这是要走了?”
陈温韦颔首:“我来郧县已满三年,如今该是归京了。”
沈钰宁忙问:“陈大人这是高升,还是?”
陈温韦摇摇头:“在郧县这三年,也算是做出不少的政绩,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先回京面圣,是连任还是升任其他官职还未可知。”
这倒是正常的,光是郧县三年来百姓生活上了一层楼这件事情,就很是值得表彰的。而且皇上此举,大有抬举陈温韦的意思,恐怕陈温韦无需步步升迁,是可直接回京任其他职位了。
沈钰宁很有些惋惜,她自认为半年多来,自己在乡镇里头普及法典一事,若非是背靠郧县陈县令,也不会如此顺利。若换了个县令,恐行事起来,便没有这般自如了。
陈温韦显然是知道沈钰宁的顾虑,连忙又道:“钰宁妹妹放心,如今处理郧县政务的,是县丞左大人,你的事情,我与他通过气,他心里头有数。从前怎么样,钰宁妹妹只管接着行动便是。”
沈钰宁起身谢了,方有些不好意思:“许是与陈大人是旧识,我行事起来总有些任意妄为,现如今陈大人要走了,似乎我也不能甩开手去做。”
陈温韦眼睛一亮,看向沈钰宁的目光有些温柔:“钰宁妹妹是觉得,有我在,你会更放心些?”
沈钰宁没听出别的含义,认真的点头:“自然是陈大人在这里,我会更放心些。”
陈温韦心下藏不住的得意,思绪转了转:“钰宁妹妹放心,这次我主要是归京面圣,又因离家三年,家中甚是想念,该是回家见见父母。到时候我自会与圣上陈情,郧县还有诸多事务未完,我定当再回来。”
沈钰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陈大人万万不可,陈大人一心为民,百姓都称赞不已,但这些,并不是阻挠大人高升的理由啊。陈大人才能卓越,去哪里都能一展才华的。”
“三年一个县,哪里就能那般完美?其实郧县诸多事情,都不尽如人意。譬如这脱贫致富,虽说大多数都已经脱贫,可还是有那样多穷苦百姓。既然我如今是表率,那边更要做表率的样子,我想回来,想看着郧县欣欣向荣。”
这边两个人讨论得热切,那边张蓉在门边偷偷往里望,若有所思的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旁边木讷的沈富贵,仿佛是背景板一般。
她轻叹一声,蹑手蹑脚回到院子里,靠近张老汉嘀咕着:“爹,我说我给钰宁看中的那些人家,钰宁怎的一个都看不中。爹您瞧瞧,屋里头那个陈大人,样貌非凡不说,一身的气度哪里是市井之人能比拟的?更何况听闻他家世不俗,这等好儿郎,对我们家钰宁又这般热切,莫不是……”
张老汉眼皮子一跳,他可不似女儿这般天真,现下女儿这般一说,他心里头只更担心了。钰宁丫头出身有些波折,看不上普通人他是能理解,但如今她也不过是一个行商的女儿家,听闻那些个达官贵人,最是看中出身的。钰宁一个农家女出身,又哪里配得上县令大人?
他的忧心忡忡,可没影响女儿分毫。张蓉兜自笑眯了眼:“那陈大人样样都好,与我们钰宁是正正相配,哎呀钰宁这丫头,若是早说,我哪里会接下这样多媒人的话?”
那边张老汉还没说出阻止的话,就见一旁陪着元宝习字的玄之腾的站起来。
元宝被他吓一跳,笔墨从头划到尾,写了大半的一幅字全毁了。她哭丧着脸:“玄之哥哥,你做什么呀?”
玄之没理会元宝,转身进了厨房。
张蓉莫名其妙看着玄之的背影:“玄之今日怎的这般毛躁,莫不是他饿了?”
她自去替元宝重新取了一张纸,又冲着厨房玄之的背影喊了声:“锅里煨着鸡汤,鸡腿不许吃啊,那是元宝和虎子的。”
玄之却只是将沈钰宁之前搁置下来的那碗汤又倒进锅里,重新盛了一碗,端着进了堂厅。
张蓉更是摸不着头脑,转头问张老汉:“他这是怎么了?”
张老汉可没空管玄之,拉着张蓉叮嘱:“你可记住了,在钰宁丫头面前,啥也不许说。她与那位陈大人是好是坏,都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事情,钰宁丫头是个明白人,心里头有分寸得很,你可莫要去她面前瞎说,没得惹她不开心。”
张蓉更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张老汉少不得给她细细解释,那陈大人与钰宁的差距是有多大,又无比叹息,大意是说,少年儿女有情不假,可门户不登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如早早的断了念想的好。
元宝在一旁呆呆的听着,听不懂,可又似乎能听懂。
却说玄之端着鸡汤进屋,皮笑肉不笑冲陈温韦扯了下嘴角,复又对沈钰宁说着:“钰宁今日才归,也没好生歇息一下。你瞧,你刚刚匆忙之下搁置的鸡汤还不曾喝,再放着可要凉了,快些喝了吧。”
沈钰宁正与陈温韦讨论著郧县的情况,被这么一打断,还有些不适应,又听玄之今日不喊姐姐,反而是直呼其名,心下更是好奇,而且,这汤饮煨在灶上,哪里会凉呢?
玄之将鸡汤递上之后,方转身看向陈大人,再次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大人要不要也来一碗?不过家中孩童甚多……”
言外之意是,如果你喝了,咱们家里可就不够喝。
陈温韦脸色微红,这话好似他专门来蹭一碗鸡汤似的。
莫说沈钰宁,就是粗枝大叶的沈富贵也觉得不对,连忙斥了声:“玄之,你这是作甚?”
然玄之只做不解状,茫然看着沈富贵。
沈富贵心想大抵是玄之不懂人情世故,便缓和神色解释:“玄之,大人在这里,不可如此,快将汤碗端下去,等大人与你姐姐谈完了,自会去用的。”
陈温韦好奇眼前少年,他自不会如沈富贵一般,觉得面前少年是单纯不知人情。不过还没等他疑惑完,沈钰宁已经站了起来。
沈钰宁颇有些不好意思冲陈温韦点头:“大人,原本今日是有些不适,不过与大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样久,我弟弟心系我的身体,倒是他莽撞了。”
陈温韦见沈钰宁处处维护少年,便也不好意思再呆,只镇重与沈钰宁告别,便起身先行离去。
沈钰宁送走陈温韦,回头瞧见玄之还捧着那碗鸡汤,面上带着讨好笑容,不免无力的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碗汤饮了一大口:“你啊你,如今你是沈家人,无事谁会去查你的过往?而且那位陈大人事务繁多,哪里有这个空去管你出自哪里?”
玄之错愕半晌,问道:“你以为我是怕他知道我的身世?”
沈钰宁点头:“难道不是吗?你都表现得那样明显,是不喜欢陈大人,我怎么会看不懂?这不立刻就把他打发出去了么?不然你继续这样,原本没事,都要让陈大人心里头疑惑呢。”
玄之原本笑盈盈的脸,立时垮了下来。
沈钰宁兜自追着他:“往后可莫要如此,那陈大人与我自幼相识,他的性情我了解得很,即便知晓你出自姜家,也绝不会因此去告发。何况你不过是旁支远亲,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玄之嘴唇绷得紧紧的,抬脚便出了门。
沈钰宁莫名其妙看着他,无奈耸耸肩,心想着从前便听说好多少年到了十五六的年岁,便总喜欢弄些标新立异,做些奇怪的举动,玄之大概也是如此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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