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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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成亲

  成亲这天早晨,天边刚泛出淡淡的鱼肚白,南宫清婉就被侍女碧兰服侍着,昏昏欲睡地坐在椅子上,任由梳头娘子折腾她的头发。

  凉滑的长发铺撒满地,被梳头娘子的巧手细细地绾结起来,梳成繁杂的发髻,上面插戴上各式琳琅华美寓意吉祥的头饰。

  南宫清婉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一腔温水里面,与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开来,就连梳头娘子带着讨好的夸赞,都像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听得并不真切:“姑娘头发真好,跟缎子似的。”

  听到这句话,南宫清婉才懒懒地抬了眼,看着整人高的玻璃镜子里面映出的自己——鸦黑的发髻,雪白的容颜,大红的嫁衣。

  在满室烛火的映衬下,黑的愈黑,白的愈白,红的愈红,颜色对比之强烈简直惊心动魄。这种带着决绝意味的不祥的美,像是要从镜子里面扑出来吸人精魄的鬼怪一般,诱人前往又使人畏惧。

  南宫清婉看着镜子里面那个红衣美人儿,恍然地想,原来自己就要嫁了。

  手握重兵的定国公南宫柏的独生女。

  容色名扬天下的息夫人的掌上明珠。

  京城容貌第一的“琉璃仙子”。

  在这些头衔之下,就要再加上一条了——

  文华殿大学士兼太子太傅,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大人晏淮鹤的新婚妻子。

  这些名号就如同她身上的这件嫁衣,一层复一层,一重又一重,有如蚕茧一样把人从颈子包裹至脚趾尖,打造出一个人们想象中的琉璃美人儿来。

  只有南宫清婉自己知道,这些名号所说的其实并不是她,“南宫清婉”也本来不是她的名字。这是她的秘密,永世不可对旁人说起。

  二十二岁的大学毕业生林婉为救落水儿童罹难。也许是对她舍己救人行为的奖赏,林婉没有死,而是穿越到了这个名为大鹰皇朝的时空。大概是因为名字里面也有一个“婉”字,林婉穿到了定国公独女南宫清婉的身上。

  那时的南宫清婉只有三岁,母亲息夫人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父亲南宫柏在丧妻丧子之痛中无法自拔,疏忽了对女儿的照看。

  主母去世,老爷闭门不出,下人乱成一锅粥,一个不留神就让小主子独自跑到了园子里的池子旁玩耍,三岁的娇小姐失足落入湖中,被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换了林婉的灵魂了。

  女儿落水之后,沉浸在失去妻子痛苦中的南宫柏这才幡然醒悟,已经失去了妻子儿子,不能连这唯一的女儿也失去了。

  从此,南宫柏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悉心教导,朝堂之上的事情也并不瞒着南宫清婉。是以南宫清婉对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这位晏淮鹤大人也算是略知一二。

  文华殿大学士晏淮鹤,本来是个孤儿,十一岁那年也不知走了怎样的鸿运,被当时还是七王爷的先帝看中,带回王府,做了客卿。两年后高中状元,成了大鹰王朝最年幼的状元郎,于翰林院供职。

  晏淮鹤十九岁那年先帝登基,晏淮鹤连升几级,短短几年功夫就从一个七品编修升至二品大员。

  后来先帝因病去世,床前托孤,把年仅七岁的太子和这万里江山都交到晏淮鹤手中。

  晏淮鹤成为了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大臣,手握滔天权柄,一时风光无两。这样的人生,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

  但因晏淮鹤集权太过,在朝堂之上说一不二,南宫柏是武将,性格忠直,自然看不过去,与他争辩过几句。所以南宫清婉知道自己这位未来夫君素来与爹爹不和,他又怎么会求皇上下旨赐婚于南宫家?

  南宫清婉才不相信气焰正盛的首辅大人是真的因为仰慕自己才来求婚,事若反常,必有蹊跷。

  可是谁让只有十五岁的小皇帝宠信这位首辅大人,圣旨已下,谁敢违背?就算南宫柏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着牙应下这门亲事。

  南宫清婉轻轻地叹了口气,并无多少新嫁娘的欣喜与娇羞。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想什么都是枉然,以后到底会怎么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可是这一等就从天色未明等到了日上三竿,吉时早过,男方家竟然只派了一位老嬷嬷来迎亲——新郎官不亲迎而是派下人迎亲是迎娶妾室的礼节。

  气得南宫柏堵了门,不让晏府的人进来,不顾自己定国公的身份,在院子里破口大骂:“竖子无状,竟然这样折辱于我女儿,真当我南宫氏软弱可欺了么?!”

  国公爷暴跳如雷的声音隔着重重庭院,遥遥地传到了南宫清婉的闺房中。早上人来人往、忙碌欢喜的景象早已不见,现在闺房之中就剩下南宫清婉与贴身侍女碧兰两个人。

  主仆二人面对面坐着,碧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觑着南宫清婉的脸色,怕小姐因此事坏了心情。

  南宫清婉木着一张脸,于铺天盖地的喧嚣红色中,觉出一点寂静的凄凉来。

  也曾想过,两人执手,画娥眉,贴花黄,情真意切;

  也曾期盼,山长水阔,携手同游,好风光,共欣赏。

  终成奢望。

  那一丝凄凉就好似沁凉的寒玉贴在了心口的皮肤之上,寒凉慢慢地渗进五脏六腑来,把火热的心都浇了个通透。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宫清婉的嘴角挂着一丝笑,站了起来。

  碧兰一直觑着小姐的脸色,见南宫清婉一动,也忙随着她家姑娘站了起来:“小姐?”

  “既然首辅大人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来迎亲。我们也要懂得为首辅大人分忧,对不对?告诉下面的人,不用等了,我们自己去晏府吧。”

  碧兰一惊,连忙劝道:“小姐!哪有新娘子自己跑去夫家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会被笑的!”

  “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枯坐着等他,就不会被耻笑了么?”

  不管那晏淮鹤打得是何等算盘,今日之事拖得越久,对南宫家就越是不利。爹爹身为定国公,最好面子,南宫清婉怎么忍心让他因为自己的婚事在同僚之间抬不起头来?

  碧兰看着南宫清婉的表情,知道这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府中没有主母,南宫柏也没有姬妾,是以南宫清婉从八岁起就掌管了南宫府大大小小的琐事,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

  碧兰在心里叹了句小姐怎生这般命苦,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下去吩咐送亲的队伍去了。

  很快,定国公南宫柏也得到了消息,一刻不停地赶到了南宫清婉这儿。看见女儿已经收拾妥当,穿着大红的嫁衣,婷婷立着,头上盖了花开并蒂鸳鸯比翼的大红盖头,南宫柏鼻子一酸,道:“囡囡不怕!我们不嫁了!爹爹这就进宫去,跟圣上好好地说道说道!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南宫清婉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年纪早就已经是大人了,若是成亲得早,当娘的也有了,偏偏在她爹爹这里还“囡囡”、“囡囡”地叫着。

  南宫清婉此时头上盖着盖头,视线里一片血红,她看不到父亲的表情,但是从声音里面也能分辨出南宫柏有多么气愤与内疚。

  南宫清婉伸出手去,握住了南宫柏气得发抖的手,女孩儿的手温暖坚定,如她的声音一样平静:“爹爹,圣旨已下,爹爹若是抗旨不尊,圣上责怪下来,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

  南宫清婉手上使了半分力气,不让南宫柏打断自己的话:“爹爹手中有良将强兵,我是您的独生女,圣上金口玉言赐下的婚事,晏淮鹤就是再怎么猖狂也不会以这样低劣的手段打我南宫家的脸,这后面许是有内情。但不管怎么说孩儿今日须得入了晏府的门,才算是全了礼,圣上才不会降罪。孩儿知道爹爹心疼于我,可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孩儿不去了。”

  南宫清婉这一大段话说下来,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泰然自若,镇定得好像这桩桩件件屈辱的事情都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般。

  半辈子叱吒风云的铁血将军南宫柏心头一酸,终于落了泪。他知道囡囡这孩子从小就乖觉懂事,不要人操心,只是没想到到了这种境地,女儿想的还是阖家的平安。

  对于手握重兵的将军来说,皇权就如同高悬于顶的一柄利剑,皇帝的信任就如同吊着利剑的那一根细丝,这细丝摇摇晃晃,弱不禁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而断裂,使利剑掉落,斩断一切生机。

  南宫柏哑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是千人难敌的武将,本来肚子里面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竟然生的这样一幅玲珑心肝。

  南宫清婉向着父亲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沁凉如水:“女儿不孝,这就出门子了,爹爹今后要保重身体,女儿得了空就回来看您。”

  南宫清婉松开了父亲的手,由侍女碧兰牵引着,一步一步,离开庇护她的南宫府,去面对她的夫君与她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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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奸相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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