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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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晏郎

  南宫清婉脑里乱成一团,无数个念头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在“犯罪现场”被人家堵个正着,要怎么样才能打消晏淮鹤对自己的怀疑?晏淮鹤为什么会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宝琴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自己要是死在这里,爹爹要怎么办?

  晏淮鹤也察觉到了怀中人身体的僵硬,他放开了南宫清婉,手却依旧轻轻地扣在少女肩膀上,后退了一步,刻意放低了声音:“南宫小姐看到了什么?怎么吓成这副样子?”声音低且缓,带着怜惜的意味,仿佛南宫清婉是一只受惊的小鹿,稍不注意就会转头跑了。

  可是如果南宫清婉此时抬头看向晏淮鹤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冰冷得如无波的古井,语气中的怜惜仿佛只是为了蛊惑南宫清婉而存在的——

  晏淮鹤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皮相,他也知道自己在世家闺秀中被传为“晏郎”。

  晏郎。

  绮年玉貌的佳公子。

  如琢如磨的少年郎。

  那些闺中小姐见到自己,莫不都是羞红了脸,不敢直视,他习惯了被倾慕,习惯了那些闪躲却饱含着爱意的眼神。如果一个人背负着泼天的冤情,连身份都可以抛弃,那么皮相又有什么不能利用的呢?

  晏淮鹤笑得更和煦了些:“小姐莫不是恼了我?怎么不说话呢?”

  南宫清婉从晏淮鹤的温柔小意中,察觉出了浓厚的杀机。她知道那只轻柔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如同招魂的鬼爪,只轻轻一个动作就能收了自己的小命去。

  南宫清婉顺势低了头,那盈盈一低头的风致,如莲花一般的娇羞。

  可是如果晏淮鹤此刻能不那么轻视南宫清婉,能不把她视为一般的闺秀,就会发现少女的脸庞虽然染上了红晕,但是她的眼神却冷定如初,看似被晏淮鹤撩拨出的娇羞情状分毫没有达到眼底——不过是互相演一场对方想看的戏罢了。

  短短一刻,被无限拉长,南宫清婉脑子里面闪过了十几种能打消晏淮鹤杀意的办法,又一一被南宫清婉否定。

  在晏淮鹤终于将要失去耐心,手指渐渐缩紧的那一刻,南宫清婉忽然抬头,竖着一双柳眉,厉色道:“公子请自重!妾身乃是当朝首辅的夫人!兵马大元帅定国公的独女!公子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晏淮鹤一愣,刚才这小丫头明明已经认出了自己是谁,怎么此刻又装作一副没有认出来的样子了?稍一思索也就明白了南宫清婉的用意——这丫头倒是不似她爹那样蠢,提醒我她的身份,言下之意,杀她容易,善后却难。

  也罢,被她看到了也无妨,留着她还有用,现在还不到取她性命的时候。

  这样想着,晏淮鹤的一口杀气自然就散了,扣着南宫清婉的手也收了回来,笑道:“夫人假装不认识我,是在怨我这几日冷落了夫人么?”

  南宫清婉大大松了一口气,知道晏淮鹤杀心已敛,自己性命无忧了,她睁大了眼,眨了两下,伸出白嫩的小手捂住了嘴,那副故作惊讶的小模样又俏又坏:“呀,恕妾身有眼不识金镶玉,没认出相爷来。”

  南宫清婉的眼睛大而灵动,心中那丝淡淡的嘲讽,不需要她张口,在脉脉眼波中都诉尽了。

  晏淮鹤也当然读懂了,琥珀色的眸子一暗,他逼上前一步,然后满意地看到南宫清婉向后退了一步,可是少女背后就是门板,又能退到那里去?

  晏淮鹤伸手抵住门板,把南宫清婉困在了两臂之间,似笑非笑:“公务繁忙,冷落了夫人,是本相的不是。”

  南宫清婉不习惯跟人离得这么近,又被男人语声中的笑意撩了一下,这次是真的涨红了脸,愤愤地瞪着晏淮鹤,倒像是个十七岁丫头的模样了。

  晏淮鹤看着这样露出小儿女情态的少女,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也不过如此,她与京中的那些闺秀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尔尔。

  他蓦地放开了怀中的少女,恢复了雪霜姿,冰冷地看着南宫清婉:“既然夫人托岳父老泰山向宫里呈了谢恩的折子,那就该知道本相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

  南宫清婉这才明白晏淮鹤回来所为何事——密室只是个意外情况,晏淮鹤果然是来接她进宫谢恩的。

  虽然不知道晏淮鹤为什么一下子变了副冷淡的模样,不过他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正合南宫清婉的心意,她直起身子,敛襟行礼:“妾身要去梳妆,有劳相爷候着了。”迈出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的,转头随意道,“妾身正好缺个梳头的丫鬟,看宝琴还算是伶俐。妾身想向相爷讨个人情——”

  晏淮鹤淡淡点头,算是答应。

  进宫谢恩是一件大事,南宫清婉需要按品级大妆,晏淮鹤是正一品文华殿大学士兼太子太傅,出嫁从夫,所以南宫清婉身上也有正一品的诰命。

  按照一品诰命夫人的服饰,南宫清婉需要穿织折四合云花缎长裙、交领右衽宽袖织折枝杂宝花缎上衣、圆领右衽织双凤及折枝杂宝花缎补服,头上戴着八钿双佩冠。

  这一身看上去端庄漂亮,却重的很,南宫清婉只庆幸现在不是夏天,穿这么多权当保暖了。

  待南宫清婉装扮好了之后,就与晏淮鹤一同出门。南宫清婉由碧兰扶着上了马车,也早有下人为晏淮鹤牵来了马匹,侯在外面。

  南宫清婉正庆幸甩开了晏淮鹤那个冷面阎罗,帘子一掀,又是那张冰块似的脸,晏淮鹤面无表情地对碧兰说:“我有话要对夫人说,你在外面伺候。”说完,就把碧兰赶了下去。

  车里只剩下了晏淮鹤和南宫清婉两个人面面相觑。

  南宫清婉瞪了晏淮鹤一眼:“相爷怎么不在外面骑马?倒来跟我这弱女子挤一辆车了?”言外之意,你羞不羞?

  晏淮鹤想都不想回道:“风大。”

  南宫清婉气结。

  晏淮鹤上来之后倒也没有烦南宫清婉,只是跟南宫清婉分坐两端,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南宫清婉等了一刻,晏淮鹤还是那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南宫清婉忍不住问道:“相爷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么?”

  晏淮鹤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透着淡淡不耐:“忘记是什么事情了。”

  “……”

  南宫清婉觉得简直没有办法跟这块喜怒无常的大冰块交流了,她也赌气一般地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清婉正在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得晏淮鹤淡淡道:“宫中不比外面,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你心里要有个谱。”这是不放心刚才发生的事情,特地来嘱咐一句么?

  “相爷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妾身自是心中有数——我暂时还不想守寡。”

  晏淮鹤冷笑,起身逼近南宫清婉,捏住少女小巧的下巴:“你是料定我不会杀你么?”

  南宫清婉伸手挡开男人靠过来的身体,不让他再靠近,抬眼迎上晏淮鹤的视线,两人的视线对上,没有什么缠绵的欲说还羞,倒像是狮与豹的角力,狼与虎的交锋,视线交错之间,晏淮鹤甚至听到了刀锋出鞘前的嗡鸣。

  明明外表素雅如兰、纯稚如鹿,这一刻的南宫清婉却给了晏淮鹤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窥见了这华美皮相之下凶猛如豹灵魂的一角。

  面前的姑娘像是一柄出鞘的刀,闪过一线锋锐的光,他几乎被那样的光芒闪得恍了神。

  这、可、真、的、有、意、思、了。

  晏淮鹤低笑了起来,南宫清婉未曾收回的手隔着重重衣衫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男子笑道:“刚才还是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现在又成了张牙舞爪的猫儿。收了你的爪子,小心本相掰断了它!”

  南宫清婉觉得晏淮鹤这个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刚才还一副凶巴巴要打要杀的样子,自己什么都没做,他自己倒好,又笑了起来。

  南宫清婉狐疑地看了一眼首辅大人苍白俊秀的面庞,心想该不会是他脑子有什么问题吧?刚想回敬晏淮鹤一句,这时马车忽然猛地晃了一下,停住了。

  车厢外传来喧闹的声音。

  晏淮鹤不耐地扬声问:“怎么了?”

  车夫迟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回相爷,是……是太学的学生们……”

  学生?晏淮鹤皱了眉,拂开了南宫清婉的手,起身,径自掀了帘子,出了车厢。

  躁动的人群见到晏淮鹤清瘦的身影出现,顿时喧闹了起来:“奸相出来了!”

  “是奸相!”

  “奸相认罪伏诛!还我朗朗乾坤!”

  闹闹哄哄,各种声音交杂着,吵嚷着,说什么的都有。

  有学生举着长长的折子,抖落开,晏淮鹤扫了一眼——那字是瘦金体,风骨料峭,想来也是下了狠功夫习字的,少说也有个十年的功力。

  这样好的字,却一笔一划地控诉着他的罪行:不敬圣上、不悯百姓、把持朝政、刚愎自用、陷害忠良,简直把晏淮鹤描述了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奸臣。

  晏淮鹤稍稍挑了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初生牛犊便是这样,最易受人蛊惑,听风便是雨,空有一腔热血,却没有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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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奸相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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