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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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坦荡

  夜风寒凉。

  南宫清婉抱膝坐在距离晏淮鹤一臂远的地上,努力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用以抵抗春夜里刺骨的寒风。

  没有火石,南宫清婉不知道怎么生火,她也不敢生火,生怕火光引来什么动物或者人。

  南宫清婉原本想着挨过这一夜,等天亮了说不定运气好,就能遇见进山打猎的猎户,再不济,她沿着原路返回,总能遇见一两个人的,只要能遇见人,给相府传个口信,他们也就得救了。

  只是南宫清婉没有想到夜晚的山林会这样可怕——风不息,树枝摇晃不休,晃动出鬼手一般的暗影,树林深处有着不知名的怪鸟发出可疑的“咕咕”声,四周越静,衬托得那叫声就越瘆人。

  南宫清婉越来越害怕,之前她离晏淮鹤还有一段比较远的距离,一段可疑的声音传来,南宫清婉就往晏淮鹤那边挪一点,一阵可怕的树影晃动,南宫清婉就又向着男人移动了几寸。

  南宫清婉不好意思地想,幸好现在晏淮鹤是昏迷的,看不见自己的举动,不然以他的刻薄毒舌,不知道会怎样嘲笑自己。

  不管怎样,在这样的夜晚,身边有一个活人都是好的。

  活人。

  这个念头一起,南宫清婉又把自己吓了一跳,她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试了试晏淮鹤的鼻息,见他还活着才放下了心。

  南宫清婉不敢睡,一是害怕,二是担心晏淮鹤,上辈子学过一点急救知识的南宫清婉知道严峻的考验就在今晚:晏淮鹤能不能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挺过伤口感染造成的高烧,等到救援的到来?

  一想到救援,南宫清婉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了那个帮他们缠住黑衣杀手的布衣人。

  虽然只是远远看了几眼,但南宫清婉可以肯定,布衣人就是第一次刺伤了晏淮鹤的那个刺客——她从小眼力和记忆力就极好,见过一次的事物和人,肯定不会认错的。

  第一波刺杀明明已经得手,只要再补上一刀,晏淮鹤必死无疑,那人为什么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还引得所有的侍卫都去抓他?就像是故意露出的破绽一样。

  第二波攻击为什么要间隔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到?

  后来那布衣刺客为什么又会帮助他们逃脱?难道这两个刺客还不是同一战线的么?

  南宫清婉越想越觉得蹊跷,这次的刺杀是发生在晏淮鹤带新婚妻子进宫谢恩的路上,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然会上达天听。

  今上年纪还小,朝政几乎是晏淮鹤一手把持,过几日就是春闱,若是有人授意,今日闹事的学子估计一个都跑不了,全都会被诬陷成刺客同党。

  清流子弟倘若跟首辅被刺一案联系在一起,别说参加春闱考试、考取功名,就是连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没有这些新鲜的血液,清流势必要受到影响,朝堂之上,向来是势力此消彼长,清流委顿,那么晏党自然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么看来,除去受了点皮外伤,这场刺杀最大的受益者竟然是晏淮鹤——如果没有后面的第二场刺杀的话。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之后,南宫清婉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昏迷的男人,她不敢相信为了打击对手,晏淮鹤居然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了,简直是个疯子,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那种,疯子。

  ————

  半夜的时候,晏淮鹤终于烧了起来。

  他喃喃地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太小,听不真切,于是南宫清婉便附耳去细细分辨,终于听清楚了晏淮鹤一直叨念的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娘……”

  南宫清婉怔了片刻,酸涩涌上心口,又弥漫开来——母亲的确是每个生病的孩子最需要的抚慰吧。

  可是,他和她都没有娘。

  他的娘变成了那一墙冰冷的牌位其中的一个;而她的娘,南宫清婉不期然地想起了那个爱唠叨爱挑刺却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女人。

  自己穿越之后,她怎么样了?

  一念至此,悲伤像是海啸汹涌而来,蓦地淹没了南宫清婉。

  黑夜纵容了一切负面的情绪,女孩儿把脸埋到了双手之中,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噗簌簌从指缝间坠落。

  南宫清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晏淮鹤冰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够从男人那里汲取一些力量,让她能够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继续撑下去。

  而晏淮鹤于昏迷之中好像感受到了女孩儿的温暖,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沉沉睡去了。

  南宫清婉守了晏淮鹤整整一夜,清晨的时候她实在是扛不住了,两只眼皮像是要黏起来了一样,蜷缩在晏淮鹤身边,小憩了一下。

  等南宫清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向着晏淮鹤躺的地方看了过去——晏淮鹤已经不在原地了。

  南宫清婉一个激灵,立马就清醒了,晏淮鹤呢?!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扭头就看见了半裸的男人。

  晨光熹微,晏淮鹤光着上身,正细细擦着伤口附近的血污。男人的身体劲瘦,没有一丝赘肉,苍白的皮肤包裹着肌肉,仿佛雕塑一般的力与美,静与动,在旭日的映照下,像一幅画一样。

  南宫清婉一动,晏淮鹤就察觉到了,他向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男人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却全然不见了重伤虚弱的样子,一双眸子,亮得瘆人。

  南宫清婉愣了一下,不明白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昨天还烧得半死的人,为什么只过了一夜就已经行动自如,动作间没有丝毫凝滞,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了。

  要不是那横贯腰部边缘发白的伤口还在晏淮鹤腰间,南宫清婉简直要怀疑这人根本没有受过伤了。

  许是少女震惊的样子太呆,晏淮鹤看不下去了,开口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男人声音喑哑,语调却强势,仿佛天生就习惯了发号施令。

  南宫清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三言两语简单地给晏淮鹤描述了一下昨天的情况,隐去了自己摆阵脱险的那段,着重说明了黑衣人奇怪的举动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布衣人。

  末了,南宫清婉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嘲讽道:“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相爷大人下次要是再安排什么陷害什么计谋,就别把妾身拉进来了罢?”

  晏淮鹤闻言抬眼,淡淡瞥了南宫清婉一眼。

  那一眼明明古井无波,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外露,南宫清婉却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颤,乖乖地咽下了后面要说的话。

  男人明显不打算对南宫清婉解释什么,对于女孩儿的安静仿佛很是满意,低下头去,继续处理自己的伤口了。

  南宫清婉现在对晏淮鹤这个人的看法,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戒备——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拿来算计的人,对别人难道会有什么善心么?怕不是一不留神就要被这人给卖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南宫清婉便不想再跟晏淮鹤被困在这片林子里面了。

  想问问晏淮鹤方不方便走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南宫清婉期期艾艾地问:“你……你的伤不要紧了么?”

  晏淮鹤仿佛看透了南宫清婉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摆出了一副开诚布公的架势,道:“是,本相是算计了自己。”晏淮鹤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创口,“不过你不是无恙吗?”

  听到晏淮鹤的问话,南宫清婉难免有些怨气:“可是相爷没有料到后面的追杀吧?若不是我……”南宫清婉顿了一下,不愿意让他知道两人是怎么脱困的,“我们两个就都死在马车上了!”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是吃了秘药才能在短时间之内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但是这秘药只有一个时辰的功效,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必须互相扶持着离开这片林子。

  现在把事情说开了,解除心里的疙瘩也是好事。

  于是,晏淮鹤大方地道歉道:“人算不如天算。本相瞒着南宫小姐安排了这次刺杀,未念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本相思虑不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南宫清婉没想到晏淮鹤这么轻易地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她噎了一下。

  晏淮鹤接着道:“不过南宫小姐对本相也不是全无隐瞒的吧?”

  南宫清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想避开晏淮鹤的视线,却知道这是心虚的表现,于是硬着头皮跟首辅大人对视,反问:“我?我有什么好隐瞒的?”

  “在马车上,南宫小姐带着本相是如何脱困的呢?”

  南宫清婉一惊,正在思虑着要怎么样搪塞过去,晏淮鹤摆了摆手,道:“不管怎么说,南宫小姐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鹤记下了。来日必将报偿。”

  晏淮鹤说罢,不顾自己腰间的伤口,躬身给南宫清婉扎扎实实地行了一个礼。

  南宫清婉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了,有时候他阴险狡诈得令人心惊,有时候他却又像清风明月一般,坦荡得使人心折。

  南宫清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身上有没有联络外界的烟花什么的?”

  晏淮鹤琉璃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南宫清婉,仿佛在判断什么。南宫清婉也不着急,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给他打量。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晏淮鹤一笑,从腰间解下来一个哨子状的东西,递给了南宫清婉:“本相现在没有力气,还烦请小姐按照两长一短,三长一短的顺序,吹响这个哨子。”

  南宫清婉接过哨子,端详了一下,这哨子材质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托在掌心中,光滑圆润,沁凉似冰——看来这就是晏淮鹤用以跟外界联系的哨笛了。

  南宫清婉按照晏淮鹤的指示,用力吹了一下,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她疑惑地又吹了一下,还是寂静无声。

  困惑归困惑,南宫清婉还是按照节奏,吹着这个根本吹不响的哨笛。

  吹毕,南宫清婉看到男人眼中隐约有笑意掠过,那一瞬间的容光,像是万年冰渊裂开了一隙,浮光掠金,夺目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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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奸相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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