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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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忌讳

  王奇回宫之后,整个晏府就陷入了一种极为忙碌的状态。

  接驾,对于臣子来说是无上的荣耀,但同时也是巨大的挑战,皇帝出行,向来礼仪繁杂,流程琐碎,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一个疏忽,就可能带来抄家灭族的后果。

  这样大的事,管家可不敢擅专,一天三趟地拿着单子来向晏淮鹤请示。

  男人终于烦了,冷笑道:“这些事情来问我干嘛?你们不是有主母么?”

  管家愣住了,摸不准主子到底是怎么个心思?之前还传令让阖府上下都改口称呼人家为“南宫小姐”,现在又承认人家是相府的主母了?

  不过这些话,管家在肚子里面吐槽一下也就罢了,当然不会说出来,只能点头称是,又捧了单子,屁颠屁颠地往东院去了。

  东院——

  “哦?你们主子是这样说的?”南宫清婉连眼皮都没抬,更没有接过单子的意思,“可是我不过是外姓的小姐,怎么敢觍着脸插手相府的事务?”

  管家心想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一边在心里叫苦,一边不得不在面皮上端出一个最恭敬的笑容,赔笑道:“夫人说得哪里话……您是我们相爷求了圣旨,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家的正房太太。这相府中的尊贵,除了主子爷就是您了,您要是没资格,还什么人有资格呢?”

  南宫清婉抬眼看了看管家,四五十岁的人了,满头大汗,还半躬著身子,向着自己赔小心,说好话。

  南宫清婉忽然有些不忍——她与晏淮鹤的事情,迁怒旁人做什么?管家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不过是食人之禄罢了。

  这样想着,南宫清婉便让碧兰把单子接了过来。

  管家一愣,他本以为还要磨上好一会儿呢,没想到夫人这么轻易就接下了这烫手的山药。管家活到这么大岁数也不是白活的,稍微一想也就知道了夫人为什么没有继续为难自己。

  管家真正的恭恭敬敬地给南宫清婉行了个礼:“夫人体恤我等,是相府的福气。”

  南宫清婉当然不会受全这个礼,看管家躬身躬到一半,便让碧兰把管家搀扶了起来。南宫清婉道:“我年纪小,经不住您这样的礼。”

  管家回去之后,碧兰气道:“姑娘这是何苦?这样大的事,费心费力,吃力不讨好,您是就是心太善!下人代主子受过,有什么的?再说了,不过是让他多赔两句好话,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的事,又没有让他伤筋动骨的,您怎么就又不忍心了?”

  碧兰是与南宫清婉一道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与其说是婢女,不如说是大姐姐。

  南宫清婉被碧兰蹦豆子一样的一顿埋怨,头都大了,只能拉着碧兰的手,撒娇道:“好姐姐,亲亲姐姐,人家也不是无的放矢。既然是圣上的赐婚,今生和离无望了,咱们总要在这相府中容身,可吃穿用度,凭我带来的这几个,又不能事事周全,总要与这相府中人打交道的——左右这差事推不掉,何妨卖管家一个好儿呢?”

  碧兰听南宫清婉这一番解释,又悲上心头,她家姑娘本来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大小姐,何曾这样小心翼翼地施恩于一个下人?便道:“罢了罢了,姑娘心里有分寸就好,我去把春夏秋冬四个都叫来。”

  南宫清婉身边除了有碧兰红麝两个一等大丫鬟,还陪嫁过来二十几口人,碧兰口中的“春夏秋冬”便是四个二等丫鬟,名字分别唤作:春岚、夏蕊、秋黛和冬晴的。

  能在定国公府通过层层选拔去伺候大小姐,这几位二等丫鬟也不是一般人——春岚对京中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和隐秘的忌讳都了若指掌,是跟着主子在外面交际的时候提点主子的;夏蕊是国公爷特地从宫中求来的女官,规矩精熟,整个人就像一柄尺子,有她在,南宫清婉的规矩不会出半分差错;秋黛擅药;冬晴盘得一手好账,打得一手好算盘。

  春夏秋冬四个不像碧兰与红麝,是与南宫清婉一同长大的情分,她们各个都想要在主子面前露脸,做几件漂亮的事,好受重视依仗。

  只不过南宫清婉嫁过来这半个月都毫无动静,几人闲得发霉,此次有接驾的机会,春夏秋冬四个都是铆足了劲儿表现,务必事事尽善尽美,倒是让南宫清婉轻省了不少。

  眼看着接驾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旁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件大事,就连南宫清婉也不敢擅专,要晏淮鹤亲自看过了才算。

  晏淮鹤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已经好了许多。男人的面色依旧苍白,却不再有死气了。

  南宫清婉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就像与同事说话一样,条理清晰地给晏淮鹤把接驾的流程捋了一遍,又把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着重圈了出来,等着晏淮鹤拿主意。

  室内安静,少女轻柔的嗓音语声婉转,十分动听,不过南宫清婉说了什么,晏淮鹤却半句也没有听见。

  他只是看着少女明艳的侧脸,迷迷糊糊地想:他一向杀人诛心,仇人们在意什么,他便毁掉什么——

  苏赴清沽名钓誉,自诩为清流首领,想要流芳百世,他便毁了苏赴清的名声,使他下狱,让他遗臭万年。

  南宫柏爱女如命,他便娶了南宫柏的女儿,冷落她,折磨她,打算让南宫柏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

  可是……

  陷在泥沼里面的人,看见天上的太阳,会怎么做呢?他会不会伸手把太阳拉下神坛,让太阳陪着自己在这肮脏的泥沼之中沉沦。

  世人皆苦,凭什么独你一人光鲜靓丽、纤尘不染?

  南宫清婉察觉到了晏淮鹤的走神,要是平时她才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可是这几件事情是要等着晏淮鹤拍板的,于是南宫清婉不悦地加重了语气:“相爷!”

  晏淮鹤回神,竟然一字不错地接上了南宫清婉的提议:“皇帝不会在府里留膳的,随便做几道菜糊弄糊弄就行。”

  南宫清婉被晏淮鹤敷衍的态度震惊了,还没来得及说话,晏淮鹤就又道:“夫人出嫁半月有余,想必岳父老泰山也很是想念,不如这几日夫人就回家去小聚一下,与岳父老泰山共享天伦,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

  南宫清婉被气笑了,心想就算是卸磨杀驴也没有这么快的,她压着气性,顺着晏淮鹤的话,问道:“哦?那夫君想要我回去住几天呢?”

  晏淮鹤知道南宫清婉是误会了,可是此刻他宁愿南宫清婉误会下去,也不愿意她窥见自己真正的意图:“眼下是三月末,不如夫人在娘家过了寒食节再回来。”

  谁知晏淮鹤说完了这句话,南宫清婉反而沉默了。

  她站起身来,比倚在榻上的晏淮鹤高出了一截,居高临下,俯视着晏淮鹤,问:“小皇帝是有什么不妥么?你这么忌讳让他见到我?”

  晏淮鹤目光闪了一下,推脱的话已经在嘴边,在舌尖绕了一圈又咽了下去,淡笑道:“哦?夫人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让本相忌讳的么?”

  南宫清婉收起了单子,让碧兰扶着自己回去,走到一半,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屋外灿烂的阳光,说道:“接驾之时主母不在府中,岂不是大不敬之罪?相爷权势滔天,不在乎,我却要为父亲的官声着想,不能让人诟病定国公府不会教女儿。相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一人归宁到底比不过相爷陪着我回去,什么时候相爷身子好了,再与我来说归宁之事吧。”

  说罢,南宫清婉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呵,家人么……”

  晏淮鹤看着少女负气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喃喃。

  东院——

  南宫清婉回去之后气得摔了一个软枕,跟碧兰抱怨:“他是什么意思?他是觉得我见不得人吗?”

  碧兰好言劝道:“奴婢看着,相爷倒是想要保护姑娘的样子。”

  南宫清婉当然知道晏淮鹤是想保护自己,她只是讨厌晏淮鹤这副什么都不说,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

  她又不是被豢养在笼子里面的金丝雀,她是一个人啊,一个有尊严,有自我意识的人啊,她脚下的路,必定是自己选择的,不喜欢别人为她安排好一切。

  “那姑娘要怎么办呢?能令相爷这般忌讳,奴婢怕那小皇帝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南宫清婉摸了摸脸,自觉自己除了这好颜色之外,没有什么能得皇帝青眼的地方:“圣上今年不过十五岁,还未大婚亲政,就算他是好色之人,想做出强夺臣妻的事情来,也不会选择在羽翼未丰之时就与晏淮鹤撕破脸。”

  夺人妻子是极致的羞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只要那小皇帝还有脑子,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碧兰看着自信满满的姑娘,心想:“姑娘您都能想到的东西,相爷与小皇帝相伴八载,他会不知道么?既然知道,却依旧这么忌讳,一定有他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小皇帝下章就闪亮登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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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奸相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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