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14.93
半晌之后，袭香指了几个下人挑着一箩筐一箩筐账本进来。
方如意抬眼一瞧，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先前的镇定也有点镇定不住了。
好家伙，十几筐小山一样的账本，往地上一放，能连阳光都给她挡没了。
这么多陈年旧账，真要细细查验没个七八年根本查不下来。
就算对数术再感兴趣的人，看到这些玩意恐怕也免不了产生心理阴影。
何况是她。
她对数术不太敏感，若不是为了让自己强大起来，这辈子都不愿意碰这玩意。
再看看这些“山”，方如意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又飞快掩下去，又想起什么，转看向王嬷嬷，坏笑着问，“这么多账目，嬷嬷可查验过？”
王嬷嬷垂眸叹气，余光瞥见那些“山”，曾被支配好几个日日夜夜的恐惧就浮了起来，心坎一颤，又默默收回，老实说，“没看完。奴婢纵然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也实在无力搬动这么多山。”
顿了顿，她又道，“这家庄子是国公府最大的庄子。是当年老国公被封为国公之后，先帝赐下的。
因着庄子大，各项进出名目繁多，记账繁杂，再经年累月之下，便不好查了。”
“更难查的是，账本种类多了之后，只要各项金额对上，即便是当中数目不实，那也很难查出来。奴婢上任管事以来，不是没查过。
只是一直没查出端倪，反被那些老东西钻了空子，说奴婢虚有其表，非逼着奴婢三日内查出账面纰漏，若查不出那就要告到四老爷和大夫人那。
这才有了您今日看到的这出。”
方如意点头以示了然，同时想得更远了。
她手支着脑袋，目光看向前方，心累的问，“那之前四叔派来的宋婆子是如何处置这些事的？”
王嬷嬷答，“宋婆子根本没查账本。她干脆就一刀切的把这些事都揭过去了。只从她在的期间开始，若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偷奸耍滑，再做处理。
若都相安无事，她便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那些刁奴才口口声声的说她好。不过是合乎他们的心意罢了。
但奴婢觉着，她这么做，委实有些不负责任。国公府待我等极好，我等岂能这么应付国公府的差事。
所以奴婢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想把账目都查清楚，没想到变成了现在这样。”
方如意明白了。
此时，她的目光又从远处收回，转而落在了下首空地上。
那里，刚才跪了一位婆子，头磕得那叫一个勤，但地上竟是干净得没有一点血丝，可见是个偷奸耍滑的。
王嬷嬷这样的直肠子，刀子嘴，碰到她那样的可不得败下阵来嘛。
不过——
她身子一昂，又低头整了整裙裾，道，“那个婆子今天的态度叫我想起个人来。”
她顿了顿，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眼睛眨巴眨巴，很好奇，却吸取教训不敢多问。
方如意便自顾自往下说，“那人便是我的五妹妹。五妹妹三岁那年，想买糖人却遭到家人反对时，就这样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心一软，便瞒了家中长辈，偷偷带她从角门出去，买了两根给她。”
“五妹妹为何敢这么肆意妄为，那是因为家里人都宠她。这婆子背后定然也有人宠着，给她兜底，所以才敢如此放肆。想来她男人应该地位不低吧？”
王嬷嬷点头，“是不低。”
关于这婆子男人的身份，王嬷嬷其实并非有意隐瞒方如意，只是全庄子的人都知道，大夫人也知道，她便以为县主也知道，便没有提。
如今县主问起，她才说给她听，“那个婆娘的男人是庄上的另一位管事。因着庄子大，事务庞杂，所以庄子一直都设有两位管事分工打理。
原本设立的初衷是希望万事，有商有量，遇事亦可互相扶持。
但日子一长，很多初衷就都变了。甚至，庄上还分出两个派系，实在不利于团结。”
王嬷嬷戛然而止，又试探性地看了方如意一眼，生怕话多引起主子不满。
但见方如意低头啄着乌龙茶，脸上表情也不见半分不愉，方安下心来，但下一刻就对上方如意好奇的眼神。
王嬷嬷就索性一吐为快，“其实奴婢觉着这种制下，利大于弊。
因为两方管事平权平重，很多决断，就必须要双方同意方能推行下去。一旦另一方反对，决策就无法推行。
若是管事各怀鬼胎，恶意否决决策，久之，必对庄子不利。”
“嗯，嬷嬷说的是。”
王嬷嬷闻言，吐了口气。
方如意从茶杯里抬起头，绢帕擦了擦嘴，玲珑心思千转百回，心下已初步有了主意，粉嫩嫩的嘴角往上扬，笑得自信又气势十足。
她就说嘛！必定有根源，这不就是？
所以，若只是简单打发了生事的婆子，换一波人进来，还是如此。病根不除，如何除顽疾？
“王嬷嬷到庄子上多久了，可还适应？”
“奴婢虽才来了月余，但来前也是大夫人房里做管事的，这里也是。换汤不换药罢了，奴婢在管人方面，自信很有一套。”
“那庄上哪些人老实可靠，哪些人偷奸耍滑，哪些人能力出色，哪些人资质平庸，你都清楚吗？”
“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算心中有数。”
“成，我知道了。”
王嬷嬷眉头一挑，好奇地转看过来，却见县主又把头埋下去，小脑袋一点一点，似小鸡啄米一样。
她不说，她也就不好问。
方如意此刻与其说是喝茶，倒不如说是百无聊赖的在玩茶，如此啄了几口后，方从太师椅上站起。
王嬷嬷以为她又有事吩咐，都做好了听命的准备，却不想听到的是，“是不是要用晚膳了？今儿且先到这吧。明儿你再把所有人都召来。”
王嬷嬷嘴角微抽，伏低的脑门上流下两行冷汗，“是。”
方如意双手靠背，学着老学究的模样，大摇大摆从屋里出去，拐过一道廊后，直接落荒而逃了。
幸好，幸好王嬷嬷没再追问九表弟的事，否则她要怎么回答，那简直可以死一死了。
不过王嬷嬷一定会告诉大伯娘的。
她今日只是拖延了禀报的时机罢了。所以这件事，还是得想法子解决。
方如意心累的吐了口气，转身去看九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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