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剖腹残杀
0.34
清明时节，雨落纷纷，城中街上行人皆步履匆匆，乌云压城，好似预兆着什么，令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一个衣着华丽体态丰腴的女子自外头收回目光，她面前一个跪着的小厮瑟瑟发抖，费了好长的劲儿才将带来的消息禀报完。
“不可能！”
女子猛然站起来，发出了一道呵斥。
同时，屋外一道急速迅猛地闪电劈过，霎时间照亮了她隐在暗处的面容——脸上陈年疤痕狰狞遍布，衬着她不敢置信且愤怒的脸色，更显可怖异常。
“小的不敢欺骗夫人……”那小厮颤抖着道。
殊不知他这话更令女子心头一痛。
“你闭嘴！”
肚大圆润的女子明显怀了好几月的身孕，见她已是疾言厉色，情绪极不稳定，却无一人出来提醒宽慰。
“夫人好大的火气啊。”远远的，陡然自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楚沅墨猛然抬眸，面露喜色。
这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身姿挺拔，风度翩翩，俊朗的容颜上染了些风雨，却丝毫不掩其风姿翩然。
楚沅墨如同找到主心骨般，急忙上前想拉住他的手，问清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男子却后退一步，避过了她的触碰。
“妹妹怎么这样粗鲁，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呀。”
楚沅墨这才注意到，自己夫君身后竟然还有一人。
那人身着鹅黄长裙，面容俏丽可人，只是脸上不加掩饰的嘲讽和不屑太过浓重，令她觉得无比刺眼——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楚沅墨不信那小厮禀告的消息，那一切对她来说，都实在太匪夷所思。
然而如今她夫君的冷漠以及义姐的神情表现，令她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楚惜雪见她仍旧茫然无所知的模样，忍不住讥讽出声：“何必装傻呢妹妹，战事如此紧急，你们楚家竟然通敌叛国，如今你的四个哥哥都已被就地正法，你的父亲大人也被押解回京候审，这些罪名，你当是你装傻便能逃过的么？”
这些都是楚沅墨方才从小厮口中听到的消息，楚惜雪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楚沅墨下意识地反驳，双眼瞪得极大，“楚惜雪，你也是府里长大的，父亲和哥哥们都待你不薄，你怎可听信外人谗言，如此污蔑于他们！”
“不薄？我不过是你们将军府的一个玩物罢了，所谓收做‘义女’，亦不过是为了做给旁人看，赚取个好名声而已，如今你怎么有脸说出‘待我不薄’四个字？”
说着，楚惜雪的目光落到楚沅墨的肚子上，眼里闪过一丝毒辣的锐色，如若自己也是将军府的女儿，怎么能轮得到楚沅墨这个丑八怪嫁给启之哥哥！还怀上了启之哥哥的孩子？！
楚沅墨怎么也想不到，楚惜雪竟然这么想他们楚家，望着楚惜雪脸上刻薄得近乎狠毒的神情，她心底的惊骇翻涌而起，这一刻，自己最爱的丈夫和敬重的义姐，忽然变得陌生无比。
“你们……”她张了张唇，肚子上却袭来一阵诡异的疼痛。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面色惨白地踉跄两步，最后跌坐在地。
自始至终，无一人上前搀扶——她那个向来温柔体贴的夫君，亦是如此。
“好了，雪儿，何必与这种丑八怪多言，我多瞧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难为启之哥哥与她虚与委蛇如此之久，如今总算不必再忍了。”
楚沅墨猛地抬起头，再大的痛楚也顾不得，只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幻听了。在今日之前，她仍旧觉得，此生最幸福的事便是嫁给了温柔又善良的顾启之。
顾启之注意到楚沅墨的眼神，冷冷地扯了下唇角，望着瘫坐在地上臃肿而丑陋的女人，他忽然笑道：“你很意外吗？还是这么多年来，你真的认为自己美若天仙？我非你不可？”
“我没有……”楚沅墨想要开口反驳，然而下腹传来的阵阵痛楚却令她连发出声音都十分艰难。
她从未觉得自己长相貌美，只是她以为……她以为顾启之爱她，便不在乎。毕竟，当初他求娶她时，便主动承诺过，永远不会背叛她，抛弃她……
“蠢货。”顾启之见她那眼神，忍不住弯下腰，盯着她满是丑陋疤痕的面庞，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我忍你，忍得有多辛苦么？”
说完，他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恶心。
顾启之直起身子，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告诉你又何妨？你的父亲和哥哥们确实没有叛变，也没有通敌。”
楚沅墨脸上划过一抹喜色，她就知道自己的父兄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他们和你一样蠢。”顾启之冷冷地道，“蠢到功高震主却不知收敛。”
说着，他顿了顿，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与你成亲？”
楚沅墨瞳孔骤缩，楚惜雪此时也嫣然笑道：“启之哥哥受皇上器重，得其授意，与我一同探你楚将军府的情报，这才有了今日。”
“所以……”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只觉得喉咙处火辣辣的，心脏仿佛一张无形的手紧紧包裹收拢，令她险些窒息溺毙，“所谓通敌叛国，不过都是皇上要处置父亲和哥哥们的幌子而已，一个借口……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不错，战事是假，罪名是假，楚沅墨，你所拥有的一切，都要消失了。”楚惜雪报复性般地笑起来，眼里的怨毒与仇恨由来已久，并非一朝一夕。
楚沅墨及至此时，才彻底清醒，原来楚惜雪一直将她，将养育了她十多年的将军府视作仇敌。
“对了，忘了告诉你，护国大将军今日午时，将于城楼上处以绞刑。”顾启之忽然开口。
楚沅墨闻言，骤然浑身一颤。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只可惜，你没有机会去见你父亲最后一面了。”
这么多年来，他为了地位与圣心，汲汲营营，忍辱负重，甚至要对这丑八怪表露爱意，越是如此，他越是煎熬，只恨自己不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
而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总算不用在这丑八怪面前隐忍了，说话自然也毫无忌惮起来。
“你要杀了我么？”楚沅墨双目充血，只恨不能杀了面前的两个人。
所谓温情脉脉，夫妻情深，皆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在此之前，她更想杀的，却是自己。
是自己引狼入室，愚蠢至极，连累了父兄……
“夫人！”
突然响起一道女子焦急的声音，外头走进来的侍女打扮的人，望见倒在地上双腿下满是血迹的楚沅墨。
她急忙跑过来将楚沅墨抱入怀中，这是事发到现在，唯一一个关心楚沅墨的人。
“你们都是死的么！瞧不见夫人快生了吗？！还不去请大夫！”
“主子在这儿，哪有你一个奴婢说话的份儿？怜儿，这里，可不是将军府。”楚惜雪冷冷地看着怜儿。
怜儿紧紧攥着楚沅墨的手，道：“雪小姐，夫人肚子里怀的，可是……”
“可是将军府的孽种。”楚惜雪直接打断了怜儿的话，转头又道，“启之哥哥，护国将军楚渊意图谋反，通敌叛国，如此血脉，怎能留下？”
怜儿骤然抬起头，惊愕道：“雪小姐，你……”
顾启之却打断道：“雪儿所言有理，来人，将楚沅墨肚子里的孽种剖出来！如此孽种，留不得！”
冰冷的话语落下，原本冷漠旁观的下人立刻动了起来。
怜儿拚命想要护住楚沅墨，忍不住吼出声：“顾启之！！这不仅是夫人一人的孩子，也是你的啊！”
顾启之冷冷一笑：“我的孩儿，自有如雪儿这般的美人为我孕育，楚沅墨算个什么东西？”
说着，他突然觉得一直捣乱的怜儿碍眼极了，抬手挥了一下，立即有人会意，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怜儿的惨叫声。
楚沅墨闭着眼睛，只觉得身体在被肆意摆弄对待，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感受到自己的孩子被人取走，那是她的孩子……还未出生的孩子！
剧烈的疼痛令楚沅墨阵阵痉挛，意识模糊，但顾启之冷酷的冰冷话语却清清楚楚地落入她耳中。
有关那些阴谋，有关那些谎言……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楚沅墨微微睁开眼，看见被打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怜儿，以及，搂着楚惜雪扬长而去的顾启之。
她眸光怔怔，视线逐渐失去焦距，她心里除了滔天恨意外，还有更为浓重的悲哀。
这便是她的一生吗？活在谎言里的笑话，被人愚弄的蠢货，连累了父兄乃至整个将军府的楚沅墨……
“小姐……小姐……”
怜儿低声的呼唤响起，却再也唤不回当初那个将军府的楚沅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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