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父子对话
39.56
房间里的暖气很温和，像一团火似的烧着他的脊梁骨。
虞思齐抬眸，对视着他的眼，“你要是跟叔叔一起起来洗漱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虞叔叔，你这是在转移我问你的话。”洛曜白不依不饶。
虞思齐低下眼，掀开床被下地穿鞋，“我说真的，叔叔不做骗人的事。”
洛曜白揉了揉眼睛，从床被下钻下来，自己蹬着小短腿坐在小板凳上给自己换鞋子，穿衣服。
绑好最后一根鞋带后，朝虞思齐勾了勾手指，“虞叔叔你过来一下。”
虞思齐走过去蹲下身。
洛曜白学着他的模样，皱着眉头，故作深沉地警告：“你可别忽悠我，不然我让妈咪不喜欢你。”
“行。”虞思齐长臂一揽，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那我们先去浴室刷牙洗脸吧。”
虞思齐抱着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浴室与房间只有五步之隔，他两三步便能用手推开浴室的门。
洛曜白就地挣开他的怀抱。
他的双脚一碰地便去拿着小板凳放在洗手台前，洛曜白站在小板凳上去够水龙头，可怎么够都够不着。
“别着急，叔叔给你拧。”虞思齐用手一拧，自来水‘咚咚’地往下来，冰水四溅。
洛曜白被溅了一身，双手捂住脸蛋往他身前靠，“虞叔叔你这个大笨蛋，我全身都湿了。”
“对不起啊。”虞思齐连忙把水龙头拧紧。
实不相瞒。
他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一时失手令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他抬眸一看，快速地抽了一张挂着的毛巾擦乾净洗手台，把洛曜白抱在洗手台上，“你在这儿坐着，叔叔给你打热水擦脸。”
洛曜白看着虞思齐弯下身给他打洗脸水，宽阔的肩膀厚重有力，双臂耷着，像一座雄伟的大山。
这就是父亲如山的感觉。
可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爸爸，自己的亲生爸爸很凶很可恶。
听妈妈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怪兽，会把妈妈惹哭还会不要他们。
他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还好，那个大怪兽卖咸鸭蛋去了。（意思是驾鹤归西）
这么想着，肉眼可见的虞叔叔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虞叔叔，打一个喷嚏是有人诅咒你。”洛曜白咯咯大笑。
虞思齐把洗脸盆放在一旁，拧乾毛巾放在手上，一边擦着他的脸一边解释：“难道不是打第一个就是有人想我吗，那肯定是你想我了。”
“你少臭美。”洛曜白嗔道。
虞思齐得意洋洋地说：“看你的着急样肯定是了。”
“没有！”洛曜白扬起小巧的下巴反驳，“我在想我的亲生爸爸，还好他死了，我妈咪才不会伤心难过。”
虞思齐的手顿了一下。
孩童说的话多半是天真的无邪。
只是那句他死了。
化作一瓶高浓度的腐蚀溶液，慢慢地侵蚀他的四肢百骸。
疼！
疼疼！
疼疼疼！
疼死他算了。
“那如果...我说如果你亲生爸爸没死，他回来找你的妈咪，你会怎么样？”虞思齐一脸纠结，眼底带着希冀地问他。
洛曜白想都不用想便说：“可他死了，妈咪说世上没有如果。”
虞思齐头皮一麻，全身上下的热血被加入了冷却的冰块，僵硬得连挺直的背脊腾起一股寒意。
一时沉浸在悲伤的事实中，难以自拔。
“虞叔叔，那种假设性的问题不要问，妈咪会不开心的。”洛曜白察觉到他的情绪，安慰道，“而且，我觉得你有机会当我的后爸，毕竟你有贼拉风的车，有数不尽的钞票。”
他的愿望就是找个行走的印钞机后爸，给妈咪富裕的生活。
当然，没有很多的钞能力也要有一颗超爱妈咪的真心。
这样妈咪就不会偶尔做恶梦的时候会哭着醒不来，起码有个人会照顾她，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小朋友的话就是先重重的打你一拳，然后再给你一颗糖。
那糖裹着钢筋混凝土，又刺又甜。
“那我再问你一个不是假设性的问题。”虞思齐帮他的小牙刷上挤上牙膏，“你刘爸的胜算大一点还是你虞叔叔的胜算大一点。”
洛曜白接过牙刷，对着镜子整整齐齐地刷自己的小牙齿，然后咕噜咕噜地喝上一口水再吐出来，用手擦了擦小嘴巴，声音像红糖糍粑，软糯地说，“那必须是我刘爸啊，他可喜欢我跟我妈咪了。”
“那我也喜欢你和你妈咪呀。”
“那不同。”
“怎么不同了？”
“你比较老。”
虞思齐扯了扯嘴角，老腊肉也有老腊肉的魅力好吧，笑着去捏他的脸颊，“我那叫越老越有味道的男人味。”
“那是老人味。”
“那是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在这件事情上，虞思齐觉得有必要纠正他这个错误的想法。
......
浴室里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的幼稚对话分毫不差地落进洛初的耳朵里。
她放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一下，眼前闪过男人与孩子的亲昵画面。
那画面像藤蔓，缠缚着她的心绪，拉扯着越来越紧。
旋即转身，拿上羽绒服披在身上往屋外走。
房子外面的雪白茫茫，寒风过境，吹动她的发丝，透体生寒。
可她没有离开，反而坐在门槛上。
阳光洒在雪上，金光灿然地缓缓移动到她的脚边，像一道时光机，乘着她飘向远方。
自从脑袋受过伤后，记性有些退化，要静静地回想才得出一点结论。
可有一些深海里的记忆与日俱增，从未消减。
有些片段美好，有些支离破碎，真是一段心惊胆战又裹挟着愉快的日子。
她想，她上辈子肯定欠了他许多钱，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追着不放。
这辈子的虞思齐是来向她讨债的。
虞思齐洗漱完后抱着奶包出去，让他乖乖地坐在客厅等着。
洛初就坐在陈旧的红木门旁边，脑袋靠在铁锈色泛黄的木杆上背对着他们，裹着一件纯白羽绒服静静地坐着，仿佛要融入这被门框框住的冰雪世界里。
怎么抹都抹不掉。
明亮又纯洁。
洛初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她说：“早安，虞老师。”
虞思齐跨过门槛，坐了下来，双腿修长笔直地曲着，有些滑稽。
“这里那么挤，你还要挤过来图什么？”洛初寸量了他几眼，揶揄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大块头，木讷得像块榆木做的。”
男人被嫌弃了，顿然有些怅然若失。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寂。
冷寂在空气里到处乱窜，有些尴尬。
洛初不想看到他，转过头看向外面，或许躲开他眉目深情的眼神，才不会流露出一丝的妥协。
果然，她不适合跟他相处。
只是，莫名地她的心脏突突的有些疼。
她不应该，不可以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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