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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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歌(五)

  20

  我去北苑看望我的这个‘姐姐’,挽歌。

  她躺在床榻上,死气沉沉,面色如老人般枯槁无力。

  见我来了,她反而是嘲弄的笑了笑。

  “挽歌,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我停下脚步,就这样静静的睥睨着她,听她说话。

  仿佛仪柔只是一个会动的玩偶,我随时都可能将她抛弃。

  “从入宫到现在,陛下他竟然从未碰过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她说话的语气是浓浓的化不开的不甘。

  我挑眉,裴予不碰她或者碰了她,现在于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我不想同她说太多的话,所幸将信狠狠扔到她脸上,她愣了一会后才拿起来看。

  仪柔的反应让我很满意,她从得救的喜悦到不可置信的震惊,再到最后的自嘲大笑。

  我无视仪柔这般神情,自顾自的对她说着听起来最过于温柔的话:“偷来的人生,是不被认可的。”

  “哦对了,我让裴予派兵攻打你的母国,你应该知道吧?”

  “你母妃和你一样的虚伪自私,她本想着连夜逃了,但你猜怎么着?”

  我缓缓靠近她的耳边,一字一句:“你父皇亲手杀了这个不忠的女人,都剁成五花肉了。”

  仪柔面部扭曲,嘴里发出哑哑的低吟,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我啧了一声,又补充一句:“你别担心啊姐姐,你父皇还活着呢。”

  仪柔的眼里好像有了光亮希翼,恶狠狠的看着我说不出来一句话。

  不过我不会给她有一丝期望,亲手掐碎她燃起的苗子。

  “只不过…他谋权篡位,只是被裴予做成了人彘而已,姐姐放心哦。”

  仪柔瞪着眼睛,粗喘着气,死气沉沉的看着我。

  我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冷宫。

  在我眼里,仪柔现在和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活过这个冬天,死在了冰寒料峭的冷宫里,受尽了毒素的折磨。

  仪柔死了,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畅快淋漓。

  仪柔坏吗?坏。

  但其实归根结底,我和她,还有母亲,都是上一代人恩怨的牺牲品而已。

  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又可怜的笑。

  裴予封我为后,是因为我才是真正的仪柔。

  裴予啊裴予,现如今的补偿,是可怜我吗?

  “我这身上所有的伤痛,又何尝不是你对仪柔的纵容所造?”

  我收起情绪,看着走过来的裴予。

  “挽歌…不,你才是仪柔。”

  他朝我张开双臂,叫着本应该能够让我富贵一生,现在却无法接受的名字。

  “我还是挽歌,仪柔已经死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挽歌。”

  我缓缓靠近裴予,诉说着我在辋川的境遇。

  “挽歌…对不起。”

  裴予和我说,他对仪柔的执著也只不过是因为虚荣心作祟,认为自己应该要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做皇后。

  他说他不爱仪柔。

  我信了他的话,但觉得他是谁也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我看着面前的裴予,他的面庞依旧是俊朗如我和他大婚的那日,但现在看来,令我作呕、厌恶、面目可憎。

  21

  裴予与我说,自从我和亲嫁过来之后,他真的没有过再纳仪柔的想法。

  但仪柔书信给他,说思慕他已久,想要嫁过来成为他的妻。

  那年海棠树结缘,裴予承诺过仪柔,将来一定娶她为妻。

  他作为君王自当不能食言。

  但渐渐地,裴予发现他对昭仪柔以及其他任何女人都没有感觉。

  更多的只是喜欢往我这里跑。

  他喜欢我的柔顺,喜欢我的乖巧。

  但他和仪柔却把我硬生生逼成了魔鬼。

  “裴郎,那年的海棠花很美,是挽歌,不是仪柔。”

  我冷笑着从身后环住裴予,听着他自导自演的神情演说,眼里的冷意更深。

  裴予很显然身子一震,想要转过身看我,但我没有给他机会。

  “裴郎啊裴郎,你既然无情,又为何要招惹我。”

  裴予叹了口气,也不语,只是摇头。

  过了许久,殿内的红烛已经燃尽,昏暗一片。

  我的声音如鬼魅,环绕在裴予的耳边。

  “遇见你,我从不后悔。”

  “但杀了你,我也不后悔。”

  裴予只是闭眸,殿内的龙涎香四处飘散,不知迷了谁的眼。

  我手起刀落,将匕首狠狠的捅进了裴予的胸口,从后背一直刺穿到他的胸前。

  裴予闷哼一声,僵硬的回过头,嘴里抑制不住的血往外流。

  他尽力朝我扯了一个笑,就连牙上也沾满了血。

  “挽歌…”

  我好像是怕他死不掉似的,将匕首又往他胸口深入了几分。

  裴予动了动唇,我能看得懂他在说什么,但我不想懂。

  而后裴予便直直倒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中,死不瞑目。

  我将匕首拔出,看着刀上全是他的血,我欢喜的笑了。

  这个男人死了,我满意了。

  但为什么我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无法呼吸。

  22

  裴恒带着一群人冲进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大为震惊。

  最终裴恒也没有对我怎么样,而是封锁了我杀了裴予的消息,将裴予安然下葬。

  我真的好希望裴予对我说,他是有苦衷的,他不是无情的人。

  或者他死了之后,会留给我什么东西能够证明他是有心的。

  但…没有。

  裴予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就像我生命的过客,让我痛不欲生,如临生死的过客。

  昭国三十一年,兰都王登基,改国号为‘和’。

  “皇嫂,你要去看看你的母亲吗?”

  裴恒一身黄袍,站在我身后问我。

  我现在过得也悠闲自在,在殿外种了好多海棠树,也想了很多事。

  我从未想过当日意气风发的少年,竟是裴予。

  “我的…母亲?”

  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往下想。

  裴恒见我吃惊的表情解释了一下。

  “说病死,不过是让废后打消念头,假死罢了。”

  我没有犹豫,立刻飞奔去看望了母亲,她果真好好的。

  母亲笑着将我抱进怀里,还是那样真实存在的温暖。

  母亲还在,真好。

  我不会感谢裴予的。

  但现在,我也不恨他了。

  “来年这树肯定会花开。”

  “到时候,我替你再看一场海棠细雨吧。”

  “是一场,叫做挽歌的海棠细雨。”

  番外1

  三月春阳,海棠花落,细雨蒙。

  那年我国派我参加朝宴,我看到一个穿的破烂的小女孩。

  她就站在海棠树下,看着我不说话。

  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她是公主。

  我摇头嗤笑,表示哪有穿的这么破烂的公主。

  而后一个女人将她拉到一边,急忙检查她全身上下。

  我有些不悦,难不成她以为我会对一个孩子如何吗?

  那个女人带了疮药,涂在她生满冻疮的手。

  但如今正是入春,为何也会有冻疮?

  那个女人长得极美,但身上穿的也是破烂衣服。

  我好奇,难道这昭国穷到连皇族都如此落魄了?

  那个女人警惕的打量我,我的手下想上前,被我阻止了。

  之后,那个‘公主’跟着女人走了。

  她回头看了看我,尽力扯出一个看上去灿烂的笑。

  ‘公主’的脸上脏兮兮的,而他们去往的方向,是冷宫。

  我大概明白了什么,摇摇头,心里有些怜惜这个孩子。

  在我要离开昭国的时候,她突然又跑过来找我。

  还是那颗海棠树下。

  她说我像好人,又说这宫里面没有好人。

  我蹲下来跟她说话,对这个落魄公主有些好奇。

  “那么,你是哪位公主?”

  她揪着衣服,垂眸思考了半晌,岔开了话题。

  “你…相信命吗?”

  我微怔,摇摇头。

  她捡起一片花瓣,放在我的手心。

  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但手下一直在催促着,说该离开了。

  她好像是有些慌了,想都不想对我说,但却是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叫仪柔。”

  我一惊,这真的是仪柔公主?

  我若是能娶她,真的能得天下吗?

  当时的我确实藏了私心,所幸跟她拉勾约定,我将来必会娶她,和她共看一场海棠细雨。

  她先是开心的笑了,而后又想到了什么,连连后退跑回了冷宫。

  之后,我和她的再见,已经是我登基之后的事情了。

  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知道挽歌是挽歌,仪柔是仪柔。

  只不过,我更愿意相信那个预言,我有抱负,我想一统天下。

  但挽歌的出现,让我既为难又无法自拔。

  我想好好对她,但却不能让她做正妻。

  即便她恨我,想杀我。

  我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我是皇帝,不是草夫。

  如果能再来一世,我不是皇帝。

  我愿意做她的夫君,宠她怜她爱她。

  只可惜,如果从来不会是结局的开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挽歌》篇章已完结,谢谢宝子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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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鸾美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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