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停职
4.25
知舟出了驿站,走过一个巷口,靠在墙边给自己顺气。
好险。
差点以为自己要赌输了。
要是付纪没有处置黄巡抚的意思,那她递再多的文书都没用。
知舟快马加鞭赶到大雁关时,已经听说黄巡抚把河堤上的商人都抓起来了。
知舟来不及多想,她花银子打点衙役,混进去跟爹见了一面。
另一间房知渡和其他商人早已对黄巡抚的行径愤愤不平。
如今黄巡抚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敛财,知舟和知渡提议乾脆这个事情上报,请上面的人来处理。有知家起这个头,同行纷纷响应,在黄巡抚受贿行为的文书上画押。
再加上黄巡抚自己提供给知毅鸣的契约文书,足够坐实他这个贪污受贿的名声。
黄巡抚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就是不知道这个付纪是不是个说话算数的。
夏天夜晚的风,带着安宁的凉意。
此刻已是三更天,知舟却格外清醒。
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是在转角处偶尔有一两盏未熄灭的灯笼。靴子踩踏过青石板,发出“咣当”松动的闷响声。
知舟的步伐轻盈而坚定。
纵然道阻且长。
若是身后没有其他的灯火,
那她就做唯一的光。
……
次日辰时,宣化大街的布告栏前围满了人。
“黄巡抚因在职期间涉嫌受贿索贿,现已被停职查办。”
这布告一贴出来,顿时喧哗声一片。
有不少在黄巡抚那里吃了亏的船商拍手叫好。
明事理些的人暗暗心惊,一个二品官员说停职就停职,恐怕是得罪了上面哪位大人。
被押下的货物大部分都被返还。
大雁关口一切货船照常运行。
知毅鸣和知渡今日巳时平安回府,丝绸也运上货船,按照日行200里的速度,五日便可抵达京城。
事情已经顺利完成,知毅鸣决定明日便启程去扬州。
不过来契城一趟,一定要尝尝这里的雕鳞细口鲈鱼。
知舟提前到了流沁楼。
她定了个雅间,坐在里面慢慢品茶。
她下意识摸摸左手的小指,那是她至重生后养成的习惯。
指节相触,才有些安全感。
知舟轻轻叹息,知家第一个命运节点已经改变。
前世的压抑终于从她心上移开了些。
知毅鸣和知渡匆匆从关口赶来。
前几日家主出了事,底下难免会发生慌乱。知毅鸣要亲自出面,稳定人心。
再加上知家领头上报有功,一同被扣押的商人无不敬佩。知家在契城的名声打开,以后这一块地域的生意也不会难做。
等知毅鸣应酬完那些商人,已经临近正午。
彼时他们匆匆赶到流沁楼。进门时,直直撞见一人。
掌柜连把知渡二人拉到一边,紧张地附耳低语:“那就是付大人。”
想来这便是知舟求助的那位大人。
知毅鸣暗自思㤔要不要上去敬谢,一抬头却看见那位付大人正看向这边。
知毅鸣立刻上前,一拱手,“多谢大人相助。”
付纪没有动,却目光灼灼锁定身后的知渡。
知毅鸣顺着他的目光,反应过来,立马让知渡上前给大人道谢。
“这是犬子,名作知渡。”
“昨日夜里,你在哪里?”
付纪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一句。
知渡有些纳闷,不好意思地回答:“当时和家父一起被扣押在衙门。”
他不明就里道,“多谢大人明察秋毫,在下才得以沉冤得雪。”
沉默良久。
“不必客气。”
大人的声音听出来有些沙哑。
知毅鸣和知渡两人一头雾地离开。
付纪站在原地。
马车已经抵达门口。
仆从在那车前,低头禀告:“大人,时间不早了,上车吧。”
付纪点点头,他坐上轿子。
他心有所动地抬头,刚好看见二楼窗户前,一个女子的侧脸。
那瓷白的面颊在阳光下泛起珠玉般的光泽。她微微勾起嘴角,像是很开心。
付纪仿佛又嗅到了她忽然靠近时雪松的香味。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取下了叉竿,关上了窗户。那张侧脸隐匿在纱窗后面。
付纪垂下眼眸,眸光微微黯然。
“走吧。”
玉石轻击的声音消融在风中。
车轱辘转动,马车一眨眼就消失在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中。
知渡和知毅鸣姗姗来迟,不过索性流沁楼上菜倒快,三两下就摆了满桌玉盘珍馐。
知渡挽起衣袖,用勺子挑出最鲈鱼雪白肥美的鱼肚放在知舟盘中。
“阿舟这次可是大功臣,这块最好的肉归阿舟。”
老父亲坐在对面,连连点头,笑得欣慰。
“不过,妹妹你是怎么结识上付大人的?说来奇怪,刚刚在门口遇见他,他忽然问我昨夜在哪?”
知舟被鱼肉噎了一下,她吃惊回头,“你回答呢?”
知渡理所当然道:“我说我被扣在衙门了呀。”
知舟举着筷子僵住了。
当初图方便,一时没有说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不知道付大人记不记事呀?
付大人日理万机,应该不会跟她计较吧?
知渡拍了拍知舟举着的胳膊,疑惑道:“你怎么了?”
知舟半天说不上话。
知毅鸣看知舟不想说,必然是有她自己的道理,随既岔开话题。
“明日出发去扬州,制造纺那边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过知舟还没有去过,我们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游玩一番。”
随即,他正色道:“不过知舟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学做生意。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传出去对女子的名声有损。”
知毅鸣斟字酌句,郑重道:“但是只要你愿意,为父就支持你。”
知舟闻言一怔。
出嫁前一天晚上,父亲在叫她到跟前,也说的是这句话:“只要你愿意,为父就支持你。”
可是知府被抄,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
每一个被愧疚和痛苦折磨地无法入眠的夜晚,她都在一遍遍假设当时的情景,父亲死前是不是在怪她?
知舟微微动唇:“那如果我做错了呢?要是我识人不清,把整个知府都搭进去了呢?”
知毅鸣眉毛一竖,“胡说。知家就算真出了什么事,那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做生意原就是头破血流争三分利,成于人,败于势,都是说不清楚的。”
知渡在一旁嚷嚷道,妹妹怎么做都是对的,出了事情有哥哥担着。
知毅鸣白了他一眼,给这皮猴小子压下去了。
知舟假装慌忙去扒两口饭。
一滴泪随着面颊悄无声息落入碗中。
过去的怯弱和愧疚同嘴里的珍珠米一起嚼碎,咽下去。
有点咸。
纠结了很多个夜晚的问题终于等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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