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搜查,莲花座下的佛子
0.46
采玉回到奴婢住的下房内,众人都被召去玉露台了,下房内就只有她一人。
她坐在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菱花般的芙蓉面。
一旁的火光从灯笼的纱中透出,照在她雪白的脸庞上,浮起一层朦胧光晕,鸦羽细睫轻颤,遮掩着那双轻灵通透的瞳眸,仿佛一碰就会折断的蝶翼。
瑶鼻之下红唇带着一颗凝结的血珠。
她蓦然捂住自己的唇,回想起刚才那个男人在自己唇上噬咬碾磨的凶残,耳尖发热。
紧接着,余嬷嬷曾经的话又让她紧急回神。
“燕王宋应淮,皇四子,封地燕京,大邺战神,六年前意中人吕白薇被太子纳为侧妃,宋应淮因情事无心阵前,导致纳兀儿海之战兵败,宋应淮自觉愧对皇恩,愧对军民,自请回封地遁入佛门,发誓不再出燕,自此看破红尘,深入简出。”
余嬷嬷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漾着笑容,“采玉姑娘,只要你让燕王重入红尘,破了戒律,他便犯了欺君之罪,燕地削藩便可名正言顺!”
让一个遁入空门的人重回红尘啊!
这世上有两种男人够不着,一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二是跪在莲花座下的佛子,前者欲念滔天,后者无欲无求,都不是女人能轻易辖制的。
采玉轻叹了一口气,在胡思乱想中睡去。
东方露白之时,她被同屋子的绿荷拍醒。
“季总管传话来说,王爷丢了一串菩提念珠,府里所有人都去后花园集合接受搜查!”
采玉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匆忙含了几口盐水漱口,取了冰凉的井水扑了一把脸,就急匆匆的跟着绿荷往后花园跑。
路上,她的心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她又想起昨天在屋子里遇上的那个男人。
莫非是那个男人醒来后记起了什么,王府要盘查刺客?
她摸着自己下唇那道被男人咬破的口子。
已经结痂,可她被专养扬州瘦马的妈妈教导过,心知有经验的婆子一看便能分辨,这伤口是人咬的。
她的心思一瞬间转了千八百道。
眼看再转过一条抄手游廊便要进入后花园,四周花木逐渐精致,脚下青苔鹅卵石小路蔓延至前方。
采玉突然脚下一崴,扑倒在地!
绿荷收住脚步回头扶起她,“怎的这么不小心……”
采玉艰难的把头抬起来,嘴唇磕到石角,破了一个口子,原本殷红如花瓣的唇此刻变得红肿,将昨夜的伤口重新磕开了。
绿荷看她伤了,也不忍再责备,只好扶起她往后花园走。
后花园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奴仆奴婢。
男子站左边,女子站右边,后花园熙熙攘攘,人人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季总管正在命各院管事清点人数,叫到名的人便上前接受搜身检查。
采玉捂着嘴刚进入后花园,远远的便被花园高台处一抹有些熟悉的高大身影吸引住。
那人身着岁寒三友纹缂丝月白梭织直缀,乌发一丝不乱的束进白玉冠内,腰配素色锦带,腕上绕四圈沉香佛珠。
清风袭来,花园里满是桂花飘香,洒金花瓣从他如玉的面上拂过,如佛光照面,他却面容沉静。
院子里的丫鬟们都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住了,一个个脸红心跳的低下了头。
采玉却浑身的血液在逆流,她猛得扣住绿荷的手腕问道:
“高台上站的那人是谁?”
“就是咱们的主子,燕王殿下啊!”
尽管已经猜到,采玉依然身躯摇晃一下,眼前一黑。
昨夜假山暗道的那个男人竟然就是燕王宋应淮!
只他此刻没有了药物之扰,邪气尽去,端的是点尘不染,渊渟岳峙,气度斐然。
绿荷扶着她,察觉到她身体在发抖,以为她害怕搜身,急忙低声安慰道:
“你别害怕,你刚入府不知道,王爷待下人一向宽厚,又修佛多年,不是外界传闻的那般杀人不眨眼,相反,见过王爷的人都赞他是淡若清风绕指柔呢!”
绿荷甚是推崇,偷瞄高台之人时眼里带着细碎的光芒。
燕王曾为大邺战神,没见过他的人常常会将宋应淮想象成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冷面修罗。
苦涩盈满口腔,采玉欲哭无泪的胡乱应了一声。
早知昨夜那人就是宋应淮,她就反客为主了,还撒什么迷药啊?
如今不但没近身,还打草惊蛇了。
什么待人宽厚,什么淡若清风绕指柔。
她蓝家曾经也是满门武将,爹爹与大哥亦是一代儒将,她最是清楚不过。
那斯文俊丽的眉眼之下,藏的是最凌厉的杀气。
世人也忘了,淡若清风绕指柔后面的那一句,乃是铁血碧海伐九州。
她与绿荷低头排在人群后面,尽量把头压低。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一进入后花园,她便觉得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此刻非但没有心思勾引宋应淮,反而恨不得他别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很快,前边的人陆续被搜了身,采玉被叫到了名字。
余嬷嬷皱着眉头,“你抬起头来。”
她心中不悦,王爷难得从佛堂走出来,这姑娘怎么不把握机会,赶紧将自己那张花容月貌的脸露出来让王爷注意到,却像鸵鸟一般垂在胸前。
采玉无奈,缓缓的抬起头来。
余嬷嬷险些晕倒,“你的嘴……”
采玉那本如花瓣一般最是好看的唇此刻肿胀得像一条腊肠挂在脸上,甚是滑稽。
园子里传来其他丫鬟压低声音的嗤嗤笑声。
采玉前天一入府便被众人注意到她的容貌出众,被一众丫鬟视为狐媚子。
如今王爷出现,她们正担心采玉会勾引圣洁的主子,结果她却毁容了。
宋应淮旁边那五大三粗像铁塔一般的男人发出雄厚的哈哈声,“乐死我了!这丫头偷吃腊肠也不知吃干抹净!”
笑的人是宋应淮座下五大猛将之朱啸。
宋应淮自高台俯视,目光落在采玉的唇上,眼里看不出情绪,淡声道:
“人生而不易,笑人等于笑己。”
朱啸的笑声戛然而止,挠着头与身边的张策耳语,“王爷吃斋念佛入禅越发精进了啊,他不会有一天真的削发剃度吧?”
张策瞪他一眼,“休得胡说八道!”
季总管季明皱着眉头质问,“怎么弄的?”
采玉低头,刻意压低嗓音回道:“刚才赶来的路上在石头小径上滑到,磕到嘴了。”
季明让人搜身,倒是没搜到可疑的东西,可他觉得采玉眼生,又继续盘问:
“你叫什么名字,何时进的府?”
“回大总管话,奴婢采玉,前天刚进府。”
“昨夜的宴会我似乎没见到你入玉露台伺候。”
“昨儿,奴婢也滑倒了。”采玉面不改色的回道,“余嬷嬷便让奴婢回了下房歇息。”
余嬷嬷恨铁不成钢,“她昨儿是滑倒了,天天都滑倒,你的腿是借来的么?”
“奴婢今后一定小心。”
季明见问不出什么,便挥手让她站一边去。
采玉松了一口气,正想转身,谁知——
高台上传来清冷的声音,“慢着。”
采玉的脚步一顿,心又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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