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子问责
2.14
含章殿,乃显帝莅临阜阳行宫之寝殿,虽是在行宫,一应宫规仪制皆不可少。
御前见血,视为大不敬。
阿烟又怎敢犯下这等大不敬之罪,她知晓自己身上裙裾尚沾染血污,自不敢贸然擅入。
思绪恍惚间,她只记得,有宫人奉命随侍她去汤池沐浴更衣,又有宫人为她修剪了双手和双足的指甲,再次检查她身无利物后,才有宫人迎她入了寝殿。
是以,阿烟再次见到傅景珩时,已快至子时。
宫人并未进殿,她掀开层层帐幔,款款缓步入内,纱幔轻挑,立于长案之后的男子回首,忽而视线交汇于一处。
他已换了身月白暗纹长袍,长身玉立,冷冽如松。
明亮光影里,阿烟这一次,才真正看清男子的面容,不由微微怔住。
他眉目清隽,俊郎无双,生了一双男儿极少见的凤眼,少了风流多情,多了些许威严凌厉。
这样一副摄人心魄的好皮囊之下,却裹挟着一层情绪难辩的天子威仪,令人轻易不敢靠近。
实则,她对显朝天子并非一无所知,尽管,四年前,她待在上京的时间很短,也曾听过,天子初登帝位时,上京城中百姓,对这位天子的风评。
端方克己,清冷持重。
而王府幕僚对其评价却大相庭径。
天子文弱,可杀伐果决,不逊于先帝。
“昭仪,可看够了?”
一句话拉扯回她的思绪,阿烟心口一窒,讪讪低下头,径直跪地行礼:“臣妾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傅景珩自长案后绕出,伫立于几步开外之地,冷睨着她:“姜烟,你如今是何身份?”
天子音色渐沉,倪着她的目光,却凌厉到像淬了冰。
阿烟跪伏在地的身子渐渐有些发软,她回得谨慎:“只是你的昭仪。”
少顷,他忽然开了口,“抬起头来!”
阿烟缓缓抬头,凝向天子。
傅景珩也看清了她的面容,未施脂粉的一张小脸,玉容花娇,似蔷薇初绽。
身姿纤薄柔弱,却丰盈有致,尽显绰约风姿,无疑如传闻一般,是一位清媚柔弱的绝色美人。
傅景珩眉目清峻,仍是淡漠,眼里闪过锋芒:“那日后,便做一个得宠且擅妒的昭仪,尚不辜负如此美貌。”
他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令阿烟心头轻跳,她忽而眼睫颤了颤,面露讶然。
她知晓自己的这张脸,容色比之朝曦公主还要盛上三分,可当今天子,不是会为女色所动之人。
阿烟正欲回话,傅景珩缓缓迈步,朝她而来:“朕来行宫前,念你那侄儿年幼体弱,特命太医入府随侍。
朕待姜氏一族不薄,今夜之事亦暂可留你一命,可若有人不沐皇恩,想必你那侄儿以及姜氏宗亲,定是愿意追随你皇兄,以身殉国。”
这话,她分明听出了杀气。
阿烟面上恰到好处地浮出些许柔顺之态,低眉敛眸间,恭顺回道:“姜烟不敢,定不负皇恩,做好…”
恍然意识到什么,阿烟忙改了口:“定演好这个得宠且擅妒的昭仪。”
无论天子有何目的,于她而言,实属一举两得,既可借此良机靠天子这味药引,抑制体内寒毒,又可暂时得以天子庇护,再不用受人欺辱。
只是,她这个“宠妃”到底是演的,越是受宠,便越会招人嫉妒,且不说旁人,光是宜贵妃的厉害之处,她早在年少之时便已领教过。
她替嫁的身份一旦暴露,只怕下场不会比今日好。
傅景珩见她如此识趣,面色缓和了些:“如此甚好”
阿烟仍躬身跪着,这话在她听来,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味,既是警戒、亦是暗示。
“平身吧”
这短短几字传来,只见傅景珩已转身往床榻走。
她起身,强忍着心中的无奈,可忍着忍着,心里像是鳖着这一口气,整个人都给晕了过去。
傅景珩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动,他不由蹙眉,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连眼尾都浮起了些许不耐。
只见她晕倒在地,容色雪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虚弱,倒不像是装的。
傅景珩知道她体弱,却不知会弱成这样,他眼里的厌恶似一闪而过,唤了宫人进殿侍奉,命人去传太医。
而他转身离了寝殿,去了东室殿。
夜半,长生殿
明月高悬,月色清辉洒落在夜空,早已过了子时,可长生殿的寝殿内,仍是烛光高照,一片灯火通明。
殿外,守夜的几名宫人远远侍立在廊下阶梯处,四周阆静无声。
“如何了?”宜贵妃毫无睡意,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冷眸扫过来人,明显有些着急。
前去打探的小太监,下意识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也不敢再耽搁,这才状着胆子开了口:“回娘娘,禁军已灭了火,将那北戎人救了出来,据说伤得挺重,已送往太医署紧急救治了。
“至于世子,奴才皆派人去找了,像是凭空消失了般,就连他身边从不离身的两名护卫,也不见了踪影。”
“还有哩?”宜贵妃那张明艳的脸,逐渐变了神色,连带着身子都有些坐不稳。
她身旁的心腹宫女,见那小太监支支吾吾的,面带愤恨:“快说,若敢隐瞒,当心娘娘扒了你的皮!”
“娘娘饶命,那姜昭仪未被送回去,人还在皇上寝殿”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禀道:“但苏嬷嬷说姜昭仪进去不到一刻钟,还未侍寝,人就晕了过去,皇上命人传了太医,今夜独自歇在了东室殿。”
宜贵妃瞬时缓过神来,从榻上起身,面露惊愕“你说真的?”
那小太监忙笃定回道:“回娘娘,苏嬷嬷亲口告诉奴才的,定是真的,奴才回来前,还特地去了太医署打听了。”
宫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太监退了出去,这才上前,面露犹疑之色,在她耳边问道:“主子,好端端的人怎会晕了过去,莫不是今夜之事成了?
宜贵妃眸子沉了沉,:“总归是有人亲眼看见,那北戎人将她拖进了殿中,事关女子清誉、皇上颜面,本宫执掌行宫内苑事宜,又自是要为皇上分忧。”
宫女眼神闪了闪,连忙伸手扶了她道:“主子既有了主意,便早些安寝,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太过蹊跷,一切待明日再说。”
宜贵妃扶了她的胳膊,往床榻走,美眸微扬:“明日叫上顾嬷嬷一同去给她验验便知,成与不成,本宫总不能白忙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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