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应验了
2.54
丫鬟来传话时,付臻正在绣花。
“表小姐,夫人说侯爷回来了,唤您去前院一同说说话。”
付臻绣花的手一错,针顿时扎进了手指里,血珠从伤口处溢出来,滴在了花样上。
她垂眸看着损坏了的花样半晌,将它丢在了桌上:“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竟然真的应验了。
主院里白夫人正跟从军营回来的侯爷说起付臻:“说起来臻臻都及笄了,可那身量就跟柳枝似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了。脸色也苍白,浑身瘦的只剩骨头架子了,我摸着都觉得硌手,真是苦了她了。”
陈暄是个典型的武将,身材高大,气势威严,眉心有着浅浅的“川”字,一看就是平日里爱皱眉头的。
“她那个爹当真混账至极!也不知当初小妹究竟看上他什么了,哼!”想起往事,陈暄眉头更是紧皱,冷哼了一声。
白夫人叹了口气道:“臻臻心里本就难受,你待会儿可别在她面前提起陈姐姐。”
这些陈年往事本就是笔烂账,他们既恨陈佩竹糊涂做出私奔的丑事,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家人,就是再多的怨恨,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也只剩下心疼了。
更别说她早早去世。
陈暄嘴上不说,可白夫人知道,他心中并不好受。几个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外人眼中掩盖得再好,却怎么可能瞒得过她这个枕边人。
付臻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积威甚重的男人,她低头掩盖住眼里复杂的神色,委身拜道:“见过舅舅。”
白夫人一把扶住她,嗔怪道:“一家人见见面而已,何必如此多礼,你舅舅也不讲究这些。”
陈暄点头,默认了白夫人的做法。
“我平日多在军营,不常在家,你若有什么事尽管跟你舅母说,不用客气,”他嗓音低沉,见付臻紧张,宽慰道:“侯府本就是你的家,你是府上正经的二小姐,若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说胡话,你尽管打骂发落,舅舅舅母不会怪你。”
这番话,既是说给付臻听的,也是说给府上的下人们听的。
她是正经的主子,不是什么来打秋风的客人。
极为关切的一段话,可付臻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在这上头。
只因梦里没有这一段。
付臻心头一颤,有些困惑与慌乱。
方才分明与梦境重合了,怎么现下又仿佛没有?
怎么回事?
她掩在衣袖里的手颤抖着攥紧了绣帕,面上却努力作出感动的模样道:“多谢舅舅,多谢舅母。”
陈暄点点头:“传膳吧。”
他摆摆手,丫鬟们鱼贯而入。
侯府虽富贵显赫,可因着陈暄是武将,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因此不准家中铺张浪费,此时上来的菜也是刚好够几个人的饭量。
今晚本是家宴,付臻见只有三人在这,陈庭风不见了踪影,眼神一闪,面上犹豫地问道:“表哥不一起用膳么?”
白夫人夹了一筷子脆笋放到付臻碗中,闻言道:“他与同窗约好了今夜去酒楼一聚,是前几日就定好了的,实在不好推拒,等明日,我让他向你赔罪。”
付臻忙道:“不用了舅母,臻臻也只是见表哥不在才多嘴问一问,若是害的表哥被责罚,倒是臻臻的过错了。”
陈庭风果然不在!
又应验了!
究竟怎么回事?
付臻将梦在脑海中翻出来想了一遍,突然发现一个细节——那个梦虽以“付臻”的视角发生,可都与陈庭风有关!
回想起方才应验的场景,侯爷赶回来是来见她的,舅舅来见外甥女这是人之常情,就算她没有做那个梦,侯爷也必定回来,这里的验证算不得数。
唯一真正与梦里对上的,就是陈庭风缺席。
她的心重重一跳,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难不成,只要是和陈庭风有关的,就都会顺着梦里发生的那样发展?至于陈庭风不在场的场景,似乎就能够被她改变……
她垂下头,轻轻咬住的嘴唇,神色沉沉。
这才验证了一回,她总得想办法再验证一次!
想起梦中陈庭风饮酒回来,她为献殷勤送去了一碗醒酒汤,却被他身边的下人元宝不慎打翻了……
付臻闭了闭眼。
那她今晚就送一回醒酒汤。
待吃过饭,付臻拜别二人回到自己的小院。
桌上还放着绣了一半却被血污破坏了的花样,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拿剪子裁碎了。
在乡下时,她爹时常不着家,也不给家里拿钱,她只能自己想办法赚些钱来,否则早饿死了。
村里有位绣娘,是个寡妇,家中只有一子,但儿子争气,跟着猎户学了打猎的手艺,因此家中并不缺钱。
付臻知道她的手艺,故意饿了几顿求上门去,绣娘心软,见她可怜,加上付臻又嘴甜会说话,便也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教了付臻不少刺绣手段。
也正是靠着绣品,付臻才不至于真的饿死在那破旧的屋子里。
她把被她剪得破破烂烂的绣品随手丢了,端起一旁的茶杯浅啜了一口,却见翠环匆匆从外头进来,轻声道:“姑娘,世子回来了。”
晚膳过后,付臻便让翠环关注着外头的动静。
终于回来了。
她静静地喝完那一盏茶,起身问道:“咱们院里可有小厨房?”
翠环点头应道:“自然是有的,姑娘想做些吃食么?”
付臻摇摇头:“我知道一个解酒的土方子,我在乡下时经常做给我爹喝,效果很不错。表哥与同窗相聚,肯定喝了不少酒,这时喝碗醒酒汤想必会好受很多。,”
说着,她往厨房走去。
煮解酒汤用不了多久,片刻后,她将汤装进碗里,放在食盒中。
“走吧。”她道。
陈庭风的院子名叫柏曲院,就在竹清院不远,付臻穿着水蓝色披风,提着灯敲了敲门。
元宝听见动静,忙打开门,一见是付臻,忙拜道:“见过二小姐,不知二小姐前来所为何事?”
付臻偏了偏身子,让元宝瞧见食盒:“我听闻表哥饮了酒,正好我知道一个解酒的方子,便亲手做了解酒汤来,不知表哥可还醒着?”
“世子正在书房呢,二小姐请进。”元宝走到一旁,请付臻进来。
比之竹清院,柏曲院明显更为清幽,只靠近屋子的角落处栽种的黄花给院子添了几分颜色。
随着付臻的靠近,黄花轻轻摇曳,一股幽香散发出来。
元宝请付臻在会客的外间坐着,转身去敲了敲书房的门,恭敬道:“世子,二小姐来了。”
书房的门打开,昏黄的灯光倾斜而出,照着他俊雅的脸,更显清冷。
正是陈庭风。
待他走近,付臻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酒味,混着他身上的松柏香,很是好闻。
她眼睛一亮:“表哥!”
陈庭风冷淡地点了点头,视线掠过她白净的脸,落在翠环提着的食盒上。
付臻见状,解释道:“我听闻表哥应酬回来,猜想表哥饮了不少酒,正是难受的时候。这是我做的醒酒汤,是我爹常喝的,解酒效果很好,表哥若不嫌弃……”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似有些害羞,白嫩的耳根处染上了一点血色。
陈庭风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几息后,他应了一声。
元宝便上前准备接过食盒。
付臻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呼吸间仿佛听见了她急促的心跳声。
“砰!”
食盒被打翻在地!
付臻一下站了起来,眼里神色明明灭灭,在昏黄的烛火照耀下,竟是有几分扭曲。
是真的,一旦靠近陈庭风,梦里发生的事就都会一一应验!
那竟真是个预知梦!
好在周围的人的注意力都被打翻的食盒吸引住了,没人注意付臻的脸色,她一瞬掩盖好神情,作出一副怔愣的模样。
元宝与翠环立刻跪在了地上。
元宝死死低着头,额头生出了冷汗:“奴才该死!”
陈庭风看着狼藉的地,微微皱起了眉:“连拿食盒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心情不太美妙,挥挥手让人上前收拾:“去院里跪两个时辰。”
元宝磕了个头,匆匆起身出去了。
“表哥,醒酒汤被打翻了,那你……”付臻抿了抿唇,有些自责的模样。
“无事,”陈庭风摇摇头,起身道,“谢过表妹好意。”
付臻见状,便提出告辞。
待出了院子,她才长出一口气,握着帕子的手轻轻放在胸口,里面的心还在飞快跳动着,昭示着主人的不平静。
身后陈庭风眉眼深邃,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直至人消失不见,他才缓缓垂下眼眸。
昏黄的烛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让人瞧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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