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发热
9.52
付臻回到屋里,让丫鬟们都退下后,才一下坐在床上,后知后觉地有些心惊肉跳。
若说陈庭风晚膳未归家是偶然事件,可元宝打翻食盒一事难道还能偶然和梦里重合上吗?
就算她再不相信,昨晚做的那个梦就是她人生的预知梦!
她心慌得厉害,翻身上床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却还觉得仿佛有股寒意不断往她骨头缝里钻,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梦中的场景不断在她眼前浮现,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犹如一张大网,将她紧紧束缚在其中,就像被蜘蛛缠住的飞蛾,徒劳无功地挣扎。
她狠狠闭上眼,企图让自己陷入沉睡。
要睡一觉,睡醒才好仔细地想一想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屋内的烛火摇曳,许是灯油燃尽了,“噼啪”一声,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付臻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眼前不断闪过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丫鬟们带着讥笑的脸上。
“付臻”被关在屋内不断咒骂,外头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搭理她的,只聚在廊下说着小话。
“什么少夫人呀,这京城富贵人家哪一家不知道她这个少夫人是她使了下作手段得来的,否则咱们世子这么端方守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新婚夜就下她的面子?”说话的丫鬟颇有几分姿色,正鄙夷地说道。
旁边年纪比她小的丫鬟拉了她一下,往屋里看了看,见没动静才说:“你小声些,虽然这些事情咱们都心知肚明,但明面上她还是少夫人呢,被她听见了又得被打骂了。”
绣着花的婆子闻言嗤笑一声:“也没见过谁家少夫人做成咱们家这样的,拢不住郎君的心不说,还净使些下作手段,果然是乡野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可不是,”美貌丫鬟甩了甩手上的璎珞,“连世子带回来的客人都敢下毒,她这胆子做个少夫人可委屈她了,我看啊,她得去战场,用这些狠辣的手段毒死那些敌国的士兵才是!”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笑作一团,言语间只见嘲讽,不见半分尊敬。
付臻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只能自虐般地听着这些下人们说尽刻薄的话,心里犹如被人架了把火,直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起来。
突然,画面一转。
屋内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地上的“付臻”早已绝了气息,窗外的雨不断打进来,落在她未闭上眼的脸上,好似她落下来的泪。
而丫鬟们的房间却灯火通明,几个丫鬟闹哄哄地滚作一团,笑声不断,偶尔还骂她几句,极尽刻薄。
付臻眼里弥漫着血色,胸腔内的怨恨不断翻滚沸腾,这一刻,她仿佛就是那个地上绝了生息的“付臻”,那个无人问津生生痛苦而死的“付臻”!
天上“轰隆”一声,电闪雷鸣,银龙似的闪电仿佛也感受到了她满腔的怨愤,一下劈开了她眼前的迷雾。
付臻瞬间睁开了双眼,浑身冷汗遍布,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咙里火烧火燎,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可一咳起来就停不下来了,直咳得她要将心呕出来。
屋外守夜的翠环听见,立刻推开门,见付臻仿佛去了半条命的样子,登时急道:“小姐!”
她忙倒了杯水,扶着付臻慢慢喝下,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感受到滚烫的温度,顿时惊慌道:“小姐你发热了!”
付臻还在不断地咳嗽,翠环着急地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朝外叫道:“碧玉!快去请大夫来!”
“哎!”碧玉应了一声,急匆匆跑走了。
付臻好不容易压下喉间的那阵痒意,靠在翠环的身上小口喘着气,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心尖恨得滴血,梦里的苦难痛得她不住地掉眼泪。
从小到大,她别的什么都不怕,只怕疼,可最后竟是生生疼死了!
想到最后呕出来的那口黑红色的血,她哪里还不明白,她分明是被人下了药了。
她用药迫使陈庭风娶了她,最后却也死在了毒药上。
何其可笑。
翠环心疼地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大夫很快就来了,好小姐再忍忍,快别哭了,等会儿眼睛该肿了。”
付臻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只是心里的委屈酸涩和无助,都犹如涨潮的潮水朝她铺天盖而来。
梦中的她只是想要一个好的未来,怎么就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一步错,步步错。
或许当初她根本就不该将期望寄托在陈庭风身上……
对了,陈庭风!
付臻顿时一惊,想起今天她验证的结果,忍不住有些后怕又庆幸。
她已经大概知道了,这两个梦就是对她的警示!上天怜惜,让她得知了她的命途,让她还有机会改掉她的命!
她擦掉脸上的眼泪,通红的双眼泛着冷光。
梦里的她贪图荣华富贵,现实的她依旧想要!既然纠缠陈庭风会带来不幸,那她远远避开还不行么?
京中五步一个富贵人家,还怕没有好儿郎么?
她垂眸深思,距离白夫人让她嫁人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在这期间她得想办法搭上京中其他的富贵子弟……
李大夫被人半夜从被窝里挖起来,急匆匆赶来,见付臻脸色苍白,心下就是一个咯噔。
他细细切脉片刻,皱眉道:“小姐这是惊惧过度、五脏郁结引起的发热,恐则伤肾,加之小姐本就气血不足,身体亏空,倘若不好好养着,恐于日后有碍。”
翠环急道:“这可怎么是好?”
付臻此时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她拉住翠环,看向李大夫,温声道:“劳烦大夫开药吧。”
李大夫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完后让丫鬟下去抓药,对着付臻关切道:“小姐往后得平心静气才是,万不可心绪起伏过大,否则真损伤了五内可就麻烦了。还有,在下观小姐身形消瘦,脸色苍白,想是曾经受过苦才导致了身体亏空,日后也得好好补一补。”
付臻朝他道谢:“多谢大夫,我都记下了。”
付臻院里夜间请了大夫,不过片刻时间,主院便知道了。
白夫人急匆匆赶过来,头发还披散着,见付臻脸色苍白,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脸:“臻臻,怎么了这是?”
付臻睁开眼睛,见她着急,便安抚道:“没事的舅母,只是有些发热,吃了药就好了。”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发热了?”
付臻垂眸,没法说她是梦见了自己凄惨的死状才被吓病了,只好说:“做了个噩梦,惊惧之下,这才病了。”
白夫人瞬间联想到她的过往,顿时心疼道:“好孩子,别怕,你入了侯府,往后就都是富贵日子了,再没人敢欺负你。”
付臻被她搂进怀里,面上作出感动的模样,心里却如死水般平静。
侯府的日子好,可她终有一日要出嫁,届时好不好都是未知数,哪来的往后?
她若不争,恐怕这辈子还得被嫁给清流人家;她若争,妄想一辈子留在侯府,到最后也不过是变成枉死的冤魂。
可悲可笑。
她闭上眼,掩盖住眼里的不甘。
往后,她要争,却不能直白地争,她需得沉下心来,细细谋划、步步小心,才能逐渐得到她想要的生活。
白夫人关怀了几句,亲眼见她把药喝了,这才放心地走了。
走到柏曲院前,陈庭风正好打开门,白夫人见他也是套了个披风就出来了,心下了然:“你表妹身子弱,做了噩梦惊惧发热,现下喝了药已经好多了。”
“惊惧?”陈庭风略有些疑惑。
白夫人叹了口气:“你表妹之前过得很不好,时常挨饿受冻,还要受她那混账父亲的打骂,若是她不曾寄信来,恐怕如今她已经被她父亲卖给青楼了。”
陈庭风点点头,目送白夫人走远后,才朝着付臻院子所在的方向远远望了一眼。
虽然白夫人的解释貌似很有道理,但陈庭风直觉有哪里不对。
他想起晚上醒酒汤被打翻之后,付臻有些反应过度的表现,当时他只以为是汤被打翻了惹得她生了气,现在想来,与其说生气,用惊恐来形容更为准确一些。
只是被下人打翻了醒酒汤,她为什么要害怕?
陈庭风垂眸心想,他这个表妹身上的秘密,好像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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