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除夕
45.24
光怪陆离的梦境再一次将付臻笼罩。
梦里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那时她已被困在院中,神情憔悴,呆坐在窗边看外头的雨滴。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猫叫声,她低头,正对上那只狸花猫的眼。
尽管它满身泥泞,还伤了一条腿,那双猫眼里却始终清明,像雨后的澄空,偶尔露出一点警惕,翘着伤脚不远不近地看着付臻,似乎在打量她有没有危险。
这院中所有的景色她早就看腻了,日复一日的等待、发呆,早已将她的世界变成了灰白。
今日,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与它对视半晌,陡然起身。
猫被吓得后退一步,呲了呲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付臻”看了它一眼,往房间里走去,片刻后,她捏着一块糕点回来,俯身趴在窗口,半个身子朝外,将糕点一点点捏碎放在地上。
猫却没动。
她歪了歪头:“不吃么?”
又看了看手上干硬的糕点,似恍然大悟,她垂眸站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个冷笑,猛地将糕点一把扔到窗外。
“猫也不吃的东西,却拿来给我吃,一群贱婢!”
猫被吓得连连后退,一双眼警惕地盯着她,下一秒,却见眼前人痛苦地捂着肚子倒了下去,脸比它身上的毛发还白。
它“呼噜”一声,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她究竟怎么了。
外面的雨渐渐下大了。
雨水打湿了它的毛发,它回头舔了舔腹部的毛,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屋里的人传来动静。
它犹豫地张望了四周,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糕点,最终将头慢慢凑了过去。
“付臻”疼昏了过去,又被潮湿的地板冻得醒了过来。
再睁眼,天已经擦黑了。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一抬头,又对上了那只猫的眼。
它静静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歪着脑袋,像在好奇地打量。
“付臻”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见它没有要走的打算,便不再管它,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门口“哐”地砸了门一下。
“打水!我要沐浴!”
门外骚动了片刻,也没个人应答,片刻后又安静了下来。
至于洗澡水,猫守着门到了后半夜,也不见这扇门打开过。
此后,猫便一直跟着她,却不靠近,像一间屋里陌生的租客,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这日,“付臻”蜷缩在地板上,又被疼昏过去冻醒过来,一睁眼,还是那只安安静静看着她的猫。
她躺在地上侧过头看它,半晌后,沙哑着嗓子问:“你没人要吗?”
又呢喃着自言自语:“好巧,我也没人要。”
天空猛打了一道惊雷,“轰隆”一声,伴随着外面隐约的骚动,似有人在快步奔走,大声喊叫着什么。
她吃力地撑起身,慢慢挪到门口,透过那道门缝,看见一个丫鬟慌忙拉着一个婆子指着院外的牌匾,一小厮架着梯子正往上头挂着什么。
“付臻”定睛一看,竟是丧事用的白布。
还未等她想明白,便听见外头有婆子大声哭号道:“三小姐殁了!”
她悚然一惊。
眼前迷雾骤然散开,她睁眼,就见碧玉惊喜地趴在她的床边:“小姐!小姐醒了!”
翠环正在外头跟大夫聊着药方的事,闻言忙让小丫鬟送一送大夫,快步走了进去。
见付臻面色苍白,额上全是虚汗,心疼地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小姐的烧一直退不下来,可把奴婢们担心坏了。”
付臻朝她们安抚地笑笑:“我没事,现下醒了,这烧很快便能退了。”
她隐约感受到,每当她梦起前世时总会发烧,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她与今生串联在一起,让她不至于迷失在前世之中。
翠环拍了拍碧玉,碧玉识趣地退下,那大夫开的药还得她去盯着。
翠环扶着付臻坐起,拿帕子细细擦拭着脸上的虚汗,边轻轻说道:“那大夫不是府中常用的,方才奴婢也给了封口费,今夜小姐只会是着凉了才发的热。”
付臻闻言定定地看着翠环,直把翠环看得心惊肉跳,才缓缓笑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
实际上,她并不在乎自己又受惊发热的事情传到白夫人耳朵里,一则她隐瞒下了与陈洛冰见面的事,白夫人就算问她,她也能搪塞说是看见了山里冬眠的蛇受了惊;二则就算白夫人知道她见了陈洛冰才受惊了,她也能说是她找了陈洛冰算出了不好的卦,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才发了热。
总之不管怎么样,她总能敷衍过去。
只是,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的贴身丫鬟能忠心对她,那再好不过了。
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好几日,待彻底放晴那天,却也是年末的除夕了。
府中早早热闹起来,丫鬟婆子们四处洒扫,院中的石子路上的积雪被扫去,还泼了热水。小厮们拿着对联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张贴着,脸上喜气洋洋带着笑。
“府里今早发了新冬衣,用得都是棉花,暖和得很,又给下人们赏了几串子钱,小姐你看,他们脸上都笑成一朵花儿了。”碧玉指着院里的丫鬟小厮取笑道。
白夫人待下一向宽和,又深知管理下人们的手段,因而下人们一向对她又敬又爱,倒都安分。
李嬷嬷来请付臻过去。
到了主院一瞧,院里摆了个火盆,里头的燃着火苗,白夫人就站在火盆后笑吟吟看她。
她今日穿了件大红色的衣裙,衬得她气色十足,似乎浑身都洋溢着喜庆:“臻臻快过来,快来去去晦气,下一年定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付臻被她的喜悦传染,小心提着衣裙顺利跨了过去,火盆里的灰被她裙摆带起的微风一吹,卷起落在了她的鞋面上,又被她行走间的风吹落在地,似乎去年所有的苦难病痛,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白夫人拉着她坐下,唤人上了一碗燕窝炖奶来:“今夜你舅舅跟你表哥进宫赴宴去了,得戌时末才能回来,只好委屈你与我一同吃这团圆饭了。”
“怎会委屈?能和舅母一起,臻臻高兴还来不及呢!”付臻忙道。
能参加宫中年宴是天大的荣誉,宴请的都是机关要臣,往年都是侯爷一人去参加,只是今年老皇帝下旨让陈庭风也一同进宫。
“说是二皇子请示的,陛下也就同意了。”白夫人道,“二皇子与少川打小就混在一块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好得都能穿一条裤子了,二皇子向老皇帝请示让他进宫倒还真不奇怪。”
付臻垂眸,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位眉眼风流的二皇子,一时间心思又活泛起来。
只是她身处深闺,倒真难以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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