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家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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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宋父五品织造的官身，差役果然对宋府众人颇为客气，礼让三分。
为首的一个，同宋父见了礼，好一番寒暄，这才试探着开口：“宋大人，不知可否请五小姐……亲去府衙，就生漆入墨之事，说明一二？”
宋父登时便板起了脸来。
“小女年幼，实在不宜抛头露面。”
他本想一口回绝，不愿宋璃身陷是非，却不想，宋璃竟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点星般的眸子忽闪，显然是另有打算。
“父亲，此事也算因璃儿而起，何况您亦是平江城的父母官，若有能帮上官差大人之处，璃儿自当全力相助，不如就允准璃儿，走上这一趟吧！”
宋父皱眉，他已然知道，这小女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
见宋璃打定了主意，纵然他放心不下，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再三叮嘱同去的宋珏，定要护妹妹周全。
宋珏满口答应，兄妹二人随差役来到府衙时，只见义愤填膺的李公子一行人，怒目而视，死死瞪着站在一旁的章掌柜。
告发此事的石头，则挺直了脊背，端端正正地跪在下首。
章掌柜方一见宋璃，便怒道：“大人明察！定是我那伙计，吃里扒外，受了宋璃的挑唆，这才来攀咬我！此刻她人已带到，大人一问便知！”
宋珏厉声道：“章掌柜慎言！是你命人偷取我五妹妹的制墨配方在先，如今画虎不成反类犬，竟还反咬我五妹妹一口，真是岂有此理！”
府衙外围观的百姓人头攒动，事关章氏百年声誉，章掌柜虽自知理亏，却依旧不得不嘴硬道：“我何时偷了你的墨方？真是血口喷人！”
宋璃微微一笑，拦住了还要争辩的宋珏，先瞧了瞧李公子呈上的章氏墨。
她端详良久，柔声道：“启禀大人，此墨中隐隐有紫玉色光，的确含有生漆不假。”
“这生漆入墨之道，乃是我从一古籍中偶然得见，据典籍所载，桐木漆烟墨乃稀世奇珍，世所罕见。”
“寸金坊的桐烟墨，尚且需要至少两年光景，若想制成货真价实的漆烟墨，最少也要等上五年。寸金坊不愿草率应付，以名不副实的次墨，堕了漆烟墨的威名，这才将制墨的计划暂时搁置了。”
“想来，章掌柜大抵也是制墨心切，方才铤而走险，未加妥善处理，便贸然以生漆入墨。”
宋璃顿了一顿，又道：“生漆中毒，并无大碍，只要不再接触生漆，少则数日，多则一月，身上的红疹便可自愈。我与章掌柜同为墨商，和气生财，今日我斗胆，请大人念章掌柜本是无心之失，从轻发落。”
宋璃温言软语，她本就是个娇俏的小姑娘，生得乖巧，此言一出，登时令府衙外围观的一众百姓，顿生怜爱。
“啧，瞧瞧人家宋五小姐何等胸襟！明明是章掌柜偷师不成，弄巧成拙，宋五小姐却还善心大发地为他求情呢！”
“要我说，宋五小姐不愧为名门之后，连生漆入墨这奇策都信手拈来，如此博闻强识，实在令我等汗颜！”
章掌柜眼见着众人皆盛赞宋璃，愈发恼恨：“宋璃！生漆入墨，分明便是我自家参悟的，与你有何干系！我何曾偷过你的墨方！”
宋璃反问：“生漆入墨，世人闻所未闻，若当真是你章氏的独门秘宝，为何我只是瞧上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奥妙？”
章掌柜被她问得语塞。
她又低声问道：“掌柜的，你命蔡婆子盗窃，被我撞破，尽人皆知。正是因着相信她偷取了寸金坊的墨方，才有那么多求购桐烟墨不成的客人，转而订购你的仿制墨。”
“此刻若是继续死死咬定蔡婆子不曾偷取墨方，不知先前豪爽购墨的章氏主顾们，又该做何想？”
“听闻章氏墨坊素来坦荡，假一赔十，章掌柜，你可备好银子了？”
章掌柜本还想争辩些什么，此言一出，登时仿佛被踩了一脚的老鼠，缄口不言。
不错，蔡婆子当日只是粗略地偷瞧了宋璃制墨的大体步骤，至于墨团中加入甚么药材，收烟房中又有什么奇巧，她一概不知。
章掌柜亦是无奈，只得凭借自己半生制墨的经验，照葫芦画瓢。
因着“偷师”这不义之举，章氏墨坊已然蒙受了不少诟病，若是今日再坐实了这“挂羊头卖狗肉”的罪状来，单单那数百两的赔款，便足够他喝上一壶。
念及此，章掌柜一张老脸憋成了酱红色，良久，终于只得老老实实地垂下头来，同宋璃低声致歉。
“偷师宋五小姐在先，贸然加入生漆，致人重病在后，此番，的确是我章氏之过，请大人责罚！”
章氏墨坊所余的生漆，悉数查抄充公，章掌柜赔了一百两银，供李公子府上，为幼弟诊治。另又信誓旦旦地允诺，必定潜心救治墨坊中，因生漆中毒的伙计们。
此案，是李公子状告章氏墨坊，以生漆墨，戕害幼弟性命，石头告发章掌柜用漆，算是人证，宋璃兄妹，不过是被传来问话罢了。
既然再无旁事，她便与宋珏告辞回府。
二人不愿张扬，但一路上，所过之处，百姓们痛斥章掌柜为富不仁，肆意欺压伙计，致人重病之余，却不约而同地盛赞起织造署五小姐宋璃，天资聪颖，又实在是个宅心仁厚的。
宋璃对这些虚名，只是一笑而过。
大约是自知叨扰了宋府，过意不去，又或是为着卖宋父一个人情，知府大人严令，章氏窃取墨方，私售仿制墨，此举虽不违国法，但实在为人不齿。
自即日起，平江城内，任何墨坊，再不可仿制桐烟墨售卖。
此令一出，便忙坏了温良。
先前有意章氏墨的，此刻纷纷前来寸金坊重新预订，桐烟墨的生意，与松烟墨，一时间竟难分伯仲。
宋璃本不过是想借着去衙门作证的机会，再次为自家制墨的诸般繁琐工序，宣传一番，却不想，寸金坊的桐烟墨，竟自此成了官方认证的一家独大，着实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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