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照清明
12.86
侯府门外西边的巷子里,一辆八宝华盖马车正停在那儿,马车四周的护卫,穿着统一,各个冷面冷情,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世家大族的做派。
西风撩着帘子,一张清隽俊美的面容若隐若现。
不多会儿的功夫,一身玄色衣袍的凌霄迈步走到车旁,低声回道:“世子,属下打听到,那群人是宋姑娘舅母派去的,具体闹什么,底下的丫鬟都不知道,只听说宋姑娘被罚去祠堂跪着了。”
话落,马车里没有一丝声响。
凌霄顿了顿,试探的问道:“世子,您还去侯府吗?”
“不去了,回国公府。”
凌霄有些糊涂了,明明他们都来了,自家世子为何又不进去了。
“世子,宋姑娘她……”
“她不会有事的。”陆时安拿起茶壶,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茶香氤氲,拢在一双清隽矜贵的眉眼上,让人瞧不出其心绪。
人是在国公府门口抓的,而堂而皇之的抓一个女子的理由,无非就是清白二字。
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自是没必要过去,且让小骗子慢慢收拾。
他本以为侯府里的人,都是拎不清的,这么看来,老夫人仍旧神思清明。
世家大族里,谁人没有些隐私事,即便今日他与宋意宁真的做出些什么,那聪明的人,为了一门荣辱,也会想办法瞒过去,如吴桂芳这般,上赶着去揭错的,才是让家族蒙羞。
这样的话,虽难听,可是事实。
其实他今日本不想让她过来的,可是他总想着,倘若她与他说明当日事,只要她对自己有情,他自是可以带着聘雁到侯府求娶她的。
可她偏偏有了旁的志向,偏偏要与他再无瓜葛。
骨节匀称的手指捏着青玉茶盏,马车行动间,盏子里的茶微微晃动。
陆时安不禁又想起了那一双清凌凌的杏眸。
她曾说,爱人如养花。
他姑且让花儿在花盆里多待些时日。
马车渐渐消失在长街上,淅淅沥沥的秋雨总算在傍晚时分停住了。
月影朦胧,透过玄窗洒落窗台,满室的烛火映着影子影影绰绰。
宋意宁听到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后,立时挺直了脊背,好整以暇的跪着。
祠堂的门被推开,冷风倒灌,刘嬷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老夫人吩咐奴婢过来,带姑娘去玉君堂问话。”
“是。”
宋意宁低声应了,立时有丫鬟过来扶着她起身。
尽管这半日,她跪累了便坐一会儿,如此交替,可膝盖还是疼的厉害。
她自小是被父亲母亲捧在掌心长大的,从小到大,从未被罚跪过,突然被罚跪,自是有些难以消受。
不过,能将此事遮掩过去,才是重中之重。
到了玉君堂,林氏房中已经备了饭菜,丫鬟端着药油在一旁等着。
宋意宁迈步上前,刚要跪下认错,就被丫鬟扶住了。
林氏抬眸望了她一眼,长叹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膝盖可疼?”
宋意宁摇头,俨然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不疼。”
林氏起身走到雕花木桌前坐定,继续问道:“饿了吧!快些让春梅给你上了药,过来用饭。”
宋意宁从晌午开始,就滴水未进,更别说吃饭了。
眼下听见外祖母的话时,还有些错愕:“外祖母,您不怪我?”
林氏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倘若你真的想要嫁进国公府,我与你外祖父,也……”
“外祖母明鉴,孙儿没有这种想法,孙儿今日去国公府,是为了大表兄的事。”
宋意宁不等林氏说完,“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先前外祖母同孙儿说的,孙儿都还记着,孙儿今日去见的也并非是世子,而是先前曾在宋家做工,如今在国公府伺候的丫鬟。”
“自从大表兄被抓走后,孙儿瞧着外祖父与外祖母为此事忧思伤神,心下难忍,这才没和外祖母商议,独自去了国公府。让外祖母担忧,是孙儿的不是,还请外祖母责罚。”
林氏眉心微皱,眼底立时多了些心疼:“傻孩子,那你白日里在堂上为何不说?”
宋意宁低敛着眉眼,闷声道:“我此前还说出将大表兄赶出去的话,转眼又去打探大表兄的消息,这样的话说出去,舅母定是不会信的,本来此事孙儿打算做成再说的,可不想外祖母误会孙儿了。”
林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让身旁丫鬟扶她起来。
“你也别怪外祖母多心,只是那陆家,实在是龙潭虎穴,湘云只你一个女儿,外祖母只愿你能得嫁良人,这一生都平安顺遂。”
人人都瞧着国公府光鲜亮丽,可陆氏一族盘根错节,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
不出事还好,倘若出了事,她即便想要卖她这张老脸,都无处可卖,她不能让自己的外孙女落到那样的地方。
更何况,镇国公和他那个继室夫人,也不可能会同意陆时安娶一个与他没有任何裨益的女子。
“孙儿都明白。”
好在,如今事情都算落定了!
出了玉君堂,夏荷已经拿了披风在门口等着,见着她出门,快步上前给她披上披风。
廊下落花灯被秋风吹的来回摇曳,月明星稀,与灯影重重叠叠,落在方寸之地。
宋意宁踩着灯影回了院子,一颗心起起落落,好像突然没了归处。
她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变了个样子,招摇撞骗,不择手段,自始至终都在权衡利弊。
她不知道该信任谁,也不知信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种日子,挺可笑的。
进了正堂,春梅赶忙端着药油走到她身边,准备为她上药。
“姑娘,今日的事,可是将奴婢吓坏了。”
宋意宁倚在软榻上,眉宇间多了些倦意:“今日是我连累你们了,你们可有被责罚?”
春梅摇了摇头:“奴婢和夏荷回来的晚,一回来就被老夫人叫去了玉君堂,老夫人只问了几句话,没有责罚奴婢。”
宋意宁听到她们没有被连累,这才松了口气。
春梅见自家姑娘没有再说话,仰头偷偷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的神色自是被宋意宁瞧见了,宋意宁打了个哈欠,闷声道:“有什么说的,尽管说,在我这儿,没有那些个规矩。”
春梅闻言,如实说道:“奴婢回来时,在侯府西边的巷子里,见到了国公府的马车。”
陆时安?
宋意宁听完她的话,眼前霎时浮现出了陆时安的样子。
“你可曾看见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春梅摇了摇头:“奴婢没有看见。不过姑娘,奴婢先前听说,二姑娘也曾想嫁进国公府,当日都已经准备下聘了,被侯爷和老夫人给拒了。”
“竟有这事?”
“是,当日二姑娘要嫁的,还只是国公府的三公子,老夫人尚且都不让呢!”
春梅这话,意有所指,宋意宁听的明白。
而且,她的话,就是外祖母想要同她说的话,她也听得明白。
“你且放心,我从未想过要嫁进国公府,决计不会让外祖母为难。”
不过有个人,她势必得敲打敲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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