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相干
9.96
管家的声音，丫鬟的惊呼，宋意宁都听得见，只是像是隔了一座大山，听不分明。
这一刻，她仿佛溺入了深海，渐渐的，也不知周遭是风平浪静，还是狂风骤雨。
等到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
两个小丫鬟的声音透过芙蓉帐，传了过来。
“今日国公爷和夫人回来了，若是世子私藏美人儿的事被国公爷知道，怕是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也不知这位娘子何时能醒。郎中说她气血两虚，忧思过度……你说她忧思什么？是不是整日想着如何嫁进国公府里来？”
“呵呵呵，我瞧着像。不过世子岂是她这种人可以肖想的，能匹配世子的，定然是崔家姑娘这样的世家贵女……”
“世子。”
一阵脚步声逼近，两个丫鬟立时吓得噤了声，恭恭敬敬行了礼。
宋意宁心口一滞，立马闭了眼。
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人来，只听外面“扑通”一声，紧接着便是重物被拖出去的窸窸窣窣声。
宋意宁完全能想象得到，两个小丫鬟求饶不成，是如何被人捂了口鼻拖出去的。
亦能想象的到，自己若是违逆他半分，又会落得个如她们般凄惨的下场！
她突然有些后悔，昨晚寻人将他救了。
陆时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恍惚间，一双素白如玉，骨节匀称的手徐徐撩开眼前的纱帐，一张清隽俊朗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冷峻的眉眼里，透着一股子骇人的冷郁。
陆时安的身上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锦缎长袍，上面绣的水云纹，同她裙角绣的花纹，一模一样。
只是不知为何，蓝袍上沾了血迹，鲜红刺目。
四目相对，宋意宁的心都停了一拍，下意识的往里面靠了靠。
“阿宁怕我？”
陆时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自然看见了她的动作，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
宋意宁也想如往常一般，扯着他的衣角，轻声唤他一句“衡郎”，哄着他，让他答应自己的条件，可是昨夜残留血腥气的美人灯，今日被拖下去不知生死的丫鬟，无一不昭示着她的下场。
她虽还不想死。
可她也已经无法心思坦荡的冲他撒娇，同他说笑。
她不说话，陆时安却一直盯着她，冰凉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刺穿一般。
“既然怕我，昨晚为何又要救我？”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会骑马，还骑的这样好。
她带着护卫踏风而来，只为了他而来的那一刻，他阴暗的世界，遍地火树银花。
可是昨夜，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反反复复只说了一句话：陆时安，求你放过我！
她又骗了他一次。
宋意宁深吸了一口气，狠下心将腰封上系着的玉佩扯了下来，递到他面前：“你帮了我一次，我还你一次。”
“所以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哄我的？”
宋意宁仰头对上他晦暗幽深的眼眸，一字一句的回道：“是。我从未喜欢过你，更不想嫁进国公府。之前种种，不过是强权之下，不得不为之罢了。”
“好一个强权之下，不得不为！”陆时安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一双手突然抵在了她的颈间，手指微微收拢，语气狠戾：“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宋意宁没有挣扎，只红着眼眶看他：“我从未这么……这么，咳咳，这么想过，你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咳咳，我于世子来说，不过是个随意打杀的玩意儿，你又何曾真心喜欢过我？”
三千青丝散落，眼前人儿的小脸涨的通红，一双泛红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恨意与怆然。
她恨他！
他与她相识一场，却到了如今境地！
陆时安指尖微颤，将她甩到了一旁：“这是最后一次。”
宋意宁逃脱束缚，抚着胸口咳嗽个不停，如离开深水濒临死亡的鱼，贪婪的吸着得之不易的空气。
听到他这句话时，宋意宁知道，她赌赢了。
她顾不得什么，撩开半掩的帐子下了床，捡起地上的鞋子，踉踉跄跄的朝外走。
紫金炉里徐徐袅袅的冒着香气，四周沉寂，落针可闻。
宋意宁走到门口时，身后再次传来了陆时安的声音。
嗓音清淡，语气一如阴暗潮湿的山崖下，平静的潭水。
“今日出了这个门，男婚女嫁，你我各不相干。”
宋意宁闻言，步子一顿，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一样。
她将鞋子放下，慢条斯理的从衣裳里拿出那枚玉牌，用力一把扯下，放在了一旁的博古架上，这才提着鞋迈步离开。
外面下起了雨，整个天阴沉沉的，寒风撩动着廊上的风灯，先前悬挂美人灯的地方，这会儿已经换成了普通的灯。
凌霄等在一旁，见到她时，弓身行礼，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她：“属下送您出门。”
“有劳。”宋意宁没有拒绝，接过伞后跟在他的身后朝外走。
国公府太大，若是她自己走的话，怕是要迷路。
她一夜未归，也不知侯府那边，如何了。
宋意宁本以为此事定然闹的人尽皆知，可她只在玉君堂前跪了一会儿，便被刘嬷嬷扶了进去。
林氏坐在主位上，整个内堂只有刘嬷嬷一个下人。
“你与陆世子，究竟有什么关系？今日你照实说了，还是外祖母的好孙儿，若是不说，那便收拾东西回青州吧！”
宋意宁闻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如实说道：“孙儿之前在鹤城时，的确蒙陆世子救了一命，后来凭着他给的令牌，一路顺遂的入了京都，那日在侯府，我与他，并不是初见，后来去国公府，孙儿亦是去找的他，但无论先前见面抑或是昨夜，孙儿与他，都不曾有出格之举。”
“那你与他，当真有情？以前说不想嫁进国公府，都是诓骗外祖母的？”
宋意宁连连摇头，抬手发誓：“不曾，孙儿从没想过要嫁进国公府，嫁给陆世子。”
林氏见她笃定的样子，紧蹙的眉头松了松：“你心里有数才好。罢了，你回去吧！”
宋意宁有些捉摸不透外祖母的意思，但没敢多说什么，行了礼后，起身离开。
出门不多会儿，刘嬷嬷追了上来。
“宁姑娘，老夫人也是担心您，担心您真的嫁到了国公府，会吃亏。”
宋意宁微微颔首：“我知道。”
刘嬷嬷顿了顿，拿出一张名帖给她：“今日因着下雨，老夫人没去沈家，沈家又重新下了帖子，还专门说了，请姑娘您一块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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