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韫色
6.73
韫色渐浓,林婉琅一事到底是搅了众人些许兴致,诗会亦比前世要结束的更早一些。
众人各自回府,而陆鸿渐此时却坐在许烟薇的马车中。
沈霁舟在诗会上提起了林府所涉贪墨案一事,才让他恍然大悟,为何原本素昧平生的沈许二人,今生会忽然走得近了。
前世,沈霁舟确实也奉命调查此案,而当时他暗查许府时,刻意接近的似乎是许烟薇的堂兄。
或许今生因缘际会,他接近的人才换成了许烟薇。
陆鸿渐本有心不再插手有关许烟薇的一切,但此案牵连甚广,实则无辜的许府也因此险些遭罪。
是以,他将自己所知透露给许烟薇,并非想要与她有什么牵扯,只是不想一代功臣良将被冤屈了。
许烟薇扫了陆鸿渐一眼又低下头,眉头轻锁。
是她在诗会后主动追问陆鸿渐有关贪墨案一事的,但人多眼杂,二人不便深谈,这才在诗会散了之后同行一段。
眼下,陆鸿渐已将他所知之事和盘托出,她仔细思量了会儿,倒不知还能与他说些什么了。
早知方才便不寻个借口支开许令纭了,此刻孤男寡女的,直叫她浑身不舒服。
清了清嗓子,她开口道:“多谢陆二公子将此案涉及北狄一事告知,我回去之后会叮嘱父亲多加小心。今日辛苦公子了,还望公子早些回去休息。”
这是用完了他,便过河拆桥?
陆鸿渐暗笑,心中又觉得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
今生他没能在春花宴上救下落水的她,她就对他如此冷淡了?
难不成前世,她对他也并非男欢女爱之情,而只是想要报答救命之恩?
马车忽地碾过碎石,许烟薇身子一歪,发间的玉兰簪堪堪擦过陆鸿渐的玄色披风。
她慌忙扶住窗棂,却见陆鸿渐屈指轻弹披风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许大姑娘这簪子倒比北狄探子的袖箭还利上三分。”
“陆公子说笑了。”许烟薇往角落又缩了缩,“这簪子原是去年生辰时……”
“令尊送的?”陆鸿渐忽然倾身,袖口蹭过她的膝盖。“还是沈世子送的?”
他自然知道这发簪并非沈霁舟所赠,可是想起他们二人在诗会上你唱我和的模样,便忍不住调笑两句。
“许大人若知你与镇远侯府走得这般近,只怕两府好事将近。”
许烟薇蹙眉:“陆二公子慎言。我与世子相识不过数日,如今看来,他与我结识又拜访许府,恐怕也只是为了查案。”
陆鸿渐挑眉,没想到她的心思竟也如此清明。
心中莫名快活了几分,他坐直了身子,嘴边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车帘忽被山风吹开,许烟薇借着天光看向他,心中越发不自在。
她厌了,今生若无必要,她绝不想与他再有什么牵扯。
“今日多谢公子,快到许府了,公子……”可尾音未落,马车忽而猛地刹住,她一时反应不及,整个人栽进了他的怀中。
陆鸿渐扶在她腰后的手紧了又松,沉默片刻才笑了笑:“许姑娘这报恩的法子,倒是新鲜。”
许烟薇连忙坐直了身子,面上有些发烫——倒不是羞怯,而是懊恼自己栽哪儿不好,非要栽进他怀里。
晦气!
“此等大案,许府若要报恩,也轮不上我一介女流。”她的语气冷淡了三分。
趁着马车停下,她索性打开了车门:“夜深了,我不敢多留公子,公子请吧。”
陆鸿渐深看她一眼,也未再过多纠缠,掸了掸衣摆起身跳下了马车。
……
几日后,暮色四合,许府正厅的羊角灯在穿堂风里摇晃。
许烟薇跪在青砖地上,耳畔是母亲宋氏摔碎茶盏的脆响。
碎瓷溅起的茶水沾湿了她的裙角,冰凉的触感顺着肌理爬上脊背。
许令纭站在宋氏身后,脸上也是难得的乖顺——母亲如今正在气头上,阿姐这顿训是逃不掉了。她若求情,更是添乱。
“你父亲被圣上申饬闭门思过,你倒还有闲心去公主府弹琴!”宋氏攥着金丝楠木椅的扶手,指节泛白。
许烟薇垂眸盯着砖缝里的半片青瓷,低声解释:“母亲息怒。女儿前几日在诗会上,已从陆二公子处得到了线索,也告知了父亲。今日去公主府,女儿是想……”
“放肆!”宋氏在案上重重一拍,“朝堂之事岂容你置喙?这起贪墨案,牵连五省十三州!你可知今晨大理寺的人来府里问话时,你祖母险些背过气去?”
许烟薇忙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母亲教训的是,女儿不该擅作主张,该先与母亲商量后再行事的。”
“你如今大了,哪里还愿意事事与我商量?”宋氏脸色铁青,“罢了,明日我还是赶紧入宫求见皇后娘娘,趁着流言未起,将你与工部侍郎家嫡次子的婚事定下吧!”
许烟薇猛然抬头,不知今生怎么又攀扯出工部侍郎家的嫡次子来。
细想,应是前世此时,她已一心扑在了陆鸿渐身上。家中长辈皆知她的心思,是以母亲才没有为她和旁人议亲。
可今生没有了陆鸿渐,母亲害怕许府女眷被贪墨案牵连,这才想速速将她嫁人。
但即便母亲是出于好意,她今生也不会重蹈覆辙,又将自己困于婚姻之中。
况且她印象中,前世此时许府并未因贪墨而获罪。想来她的因果虽然改变了,但还不至于影响府上。
“母亲三思。”许烟薇挺直了脊背,袖中指尖掐进掌心。“圣上既未下旨查办,只让父亲闭门思过,说明此事尚有转圜余地。此时议亲,反倒坐实许家心虚。”
“你!”宋氏怒目圆睁,“我倒不知,你的牙尖嘴利,如今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女儿不敢。”许烟薇低着头,语气却没有半分退让。“女儿只是不想许府再多受一层非议,更不敢为了自己的婚事连累全家。”
宋氏冷哼了一声:“此事我已决定。”
许烟薇心头一颤。
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母亲真的强硬,她总不可能离家出走。
此事,还要如何转圜?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今日昭明与她所说之事,眼睛不由亮了亮。
“母亲,今日昭明公主告诉女儿,长公主在三日后,要在栖霞山开设女学。”
她抬头,赶在宋氏开口前道:“女儿愿带着妹妹们一起入学受教。如此一来,既能显许氏女眷端方,又可暂避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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