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咦?裴大人你也受伤了?”
32.69
“嘭!”
火浪挟着碎木狠狠砸在裴照临的后背,前行的步伐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上。
焰火铺子上挂着的花灯早已辨不出颜色,只剩下焦糊的布条在火舌中飘动。
裴照临忍着痛,陡然听见身后轰然坍塌的巨响,震得整个火场都在剧烈摇晃。
在喧闹嘈杂中,黄左史的尖叫声尤为刺耳。
“府衙巡逻呢?快救人啊!裴大人还在里头呢!”
裴照临踉跄着往前,吸入大量烟让他止不住地弯腰咳嗽。
他一脚踹开烧得蜷曲的财神铜像,却毫无崔锦棠的身影。
——这铺子就这么大,崔锦棠到底去了哪里?!
黄左史站在火场外,探着脑袋,大声呼喊:“裴大人!抢救的有府衙的人,你快些出来,别伤着自个儿。”
裴照临不语,只是一味地踹开掉落的横木。
房梁上挂着的油灯摇摇欲坠,火油倏地落下,滴在他的肩侧,灼烧般的疼痛瞬间将他席卷。
忽地,在嘈杂的闹声中,他听到了一句。
——“砸一摊,赔十倍。说说吧,现银还是欠条?”
这声音……
裴照临猛地转身,他透过血糊糊的视野,看到被竹二护在身后的崔锦棠。
她肤色本就白净,被这贵极的青一衬,更如新雪覆在青玉案上,颈侧一点朱砂痣便像雪里落梅,醒目得近乎张扬。
只见她一脚踹开方才闹事的泼皮,单手拎起两大桶火油,稳稳当当放在自己脚边:“再赖,我就将这火油浇在你身上。”
裴照临垂下手,目光怔然。
低声喃喃:“……没事了啊。”
那头泼皮闻言,一口浓痰啐在地上,指着炸得焦黑的爆竹摊吼得更大声:
“本就是这破铺子贩受潮炮仗在先!老子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关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屁事!”
他故意把最后三个字拖得老长,眼神斜斜地往崔锦棠身上扫——
青衫束腰,身量薄削,灯光下露出的白皙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泼皮心里更有了底气,撸起袖子露出粗黑的膀子,朝她逼近两步。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小相公,奶味还没褪干净,也敢学人出风头?趁早滚回家吃奶去!”
周围看热闹的哄笑成一片。
崔锦棠垂眸,指尖轻轻掸了掸袖口刚沾上的灰,声音不高,却在嘈杂里清清楚楚地透出来:
“我若偏要管呢?”
她抬眼,灯光映在极黑的瞳仁里,像两丸浸了冰的墨。
下一瞬,她偏头示意。
身后站着的竹二早已领着永乐赌坊七八个伙计,无声无息地围成半弧,手里的算盘珠子哗啦一响,满是金属碰撞的闷声。
泼皮这才注意到,那算盘框竟是精铁所制,每一颗珠子都是打磨过的铅丸!
崔锦棠面上仍带着三分笑,嗓音轻柔:“受潮的炮仗我会按十倍价赔偿。至于你,闹事放火,即刻押送官府。”
她的手指在腰间系着的玉佩上轻轻一拂,两颗东珠扣相撞,脆声如玉,好让他看清那上头的“崔”字。
泼皮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刚要出声,便被竹二一拳捶了个懵。
刚将火场内的人全都救出的衙役,寻声看来。
见泼皮还试图逃跑,拿着大刀便重重敲在那泼皮的颈侧。
临行前还不忘同崔锦棠言明:“让公子受惊了。待衙门大人审理此案,定当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崔锦棠微微一笑。
身旁忽地显出黄左史那圆滚滚的身影,喊声嘹亮:“哎哟我的裴大人啊,怎么这么狼狈啊!”
崔锦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她刚才都做了什么啊啊啊!
好心的竹二提醒道:“小姐你刚才徒手拎起两大桶火油,还一脚给那泼皮踹了个狗吃屎。”
“可你在裴大人的面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娇柔可人的闺阁女形象哦。”
崔锦棠的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呆滞。
“……”
她的形象,好像毁了。
嘈切的人群却像被一柄无形的刀从中剖开,悄声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崔锦棠站在焰火残烬旁,指尖还沾着些火油。
她抬眼,便看见那一袭暗绯官袍自灯火尽头而来。
裴照临。
他走得很慢,应当是受伤了。
灯火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直抵崔锦棠的靴尖。
人还在,但崔锦棠的魂儿好像有点不在了。
她看见裴照临薄唇微抿,目光直直地触及她。
声音低而清晰:“你,有受伤吗?”
这一声,把周围所有嘈杂都压成背景。
崔锦棠眨了眨眼。
多年的习惯,她看得出来,此刻的裴照临情绪很不稳定。
看似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实则汹涌得随时会决堤。
见她迟迟没说话,裴照临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开口:“崔……”
一个字便让崔锦棠立马回神,她往后退了几步,离裴照临远远地。
拱手作揖,压低声线:“多谢这位大人关心。小人并无大碍,只是小人这家仆身上还有伤,不得耽误。”
裴照临的目光掠过竹二。
从竹二的眉、眼、肩一一掠过,像锋利的刀刃,一寸寸摩挲,让人分不清是珍视还是凌迟。
吓得竹二忙低头,哎呀哎呀地抱着完好的手臂喊疼。
下一瞬,裴照临缓缓举起,他那只受伤的手。
可崔锦棠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囫囵地拉上竹二,便仓皇逃窜在人群中。
也没听见黄左史那声诧异的惊呼:“咦?裴大人你也受伤了?”
裴照临没有颤抖,也没有皱眉,连唇角都是平的。
他看着黄左史,淡声:“你可以闭嘴了。”
——
柳衣巷,裴宅。
今夜人人自危,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却被一道甜得发腻的嗓音划破。
“照临——”
裹着披风的罗湘从长廊小跑而来,杏眼含泪。
她一眼就看见裴照临肩头的血,惊得掩唇,声音轻得发颤:“怎么伤得这样重?若不是我执意跟来,你便要一个人忍着么?”
她边说边蹲身,指尖轻轻搭在裴照临腕侧,却被他冷漠地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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