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无比恶心
40
兰昕是兰府当家主母秦氏最小的一个女儿，正在议亲的年纪。她身着一袭撒花柔粉凤尾裙，面如敷粉，声似脆玉，娇花照人。
她与秦氏细细交谈着，眼神却在四处打量。
一个照面，不期然与兰渺对上。
兰渺颔首微笑，她瞥了一眼，神色冷淡地移开视线。
兰渺心下了然。
但既然遇见，总要打个招呼。
她这样想着，向身前的闻老夫人略一福身，“婆母，儿媳在前面看见了兰家人，过去说几句话，您和弟妹略坐一下。”
听到兰府的人也来了，闻老夫人神色一动，压抑、不屑和冷淡汇聚成了一副复杂的面孔，“去吧，别走远了。”
兰渺微一点头。
她提了下裙踞，款款穿过小径，菊花细长的花瓣扫过她的裙角，盈满淡淡香气。
兰渺走到距秦氏几步远的地方，缓缓行礼。
“母亲安好，昕妹妹好。”
她动作这样柔和自然，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周围的小姐夫人们见了，眼中纷纷闪着惊艳之色。
秦氏身着青绿团纹镶金百褶裙，发髻高高盘起，碧绿的耳坠子在日光下闪着通透的光泽，随着兰渺的问好，秦氏转头，耳坠子也随之晃动。
兰渺看到眼熟的东西，会心一笑。
秦氏从容回应，“不错，越发出挑了。”她眼神示意一边的兰昕，“兰昕，还不见过你二姐姐。”
兰昕这才转身，正眼看兰渺。
雪青色的撒花绫长裙穿在兰渺身上，样式再简单都显得仙气飘飘，发髻用一根玉簪侧挽，气质如兰，当真对得起她的名字。
兰昕眼中暗暗浮现一缕焦躁的妒意。
不浓却显而易见。
“二姐姐好。”她话音一转，嘴角轻笑，嗓音婉转而动听，“不过，现在该称一句闻大夫人了。”
这是在戳兰渺的痛处。
闻家大爷早逝，她在提醒兰渺寡妇的身份。
兰渺没有伤心。
兰昕这个年纪的姑娘情绪波动最为强烈，但不是每个人都要体谅她的心境。
兰渺垂眸浅笑，“妹妹蕙质兰心，人如其名，将来定会许个极好的人家，前途自然会比姐姐的要好，姐姐先恭祝妹妹一声了。”
“你……”
兰昕面色涨红，却无话可说。
她一句话就把兰昕架住了。
侯府乃公爵之家，比侯府还要好的人家，只有国公或者皇室了，而在场不少世家夫人小姐，多半都在相看彼此的女儿，此话一出，谁想相看兰昕，都得掂量下自己的身份，望而却步。
秦氏蹙眉，柔和的眼神中藏着一缕锋芒。
“她愚笨不会说话，自然比不上你琢玉行商经常与人打交道的，据说太后娘娘也颇为欣赏你。”
“欣赏算不上，只是太后娘娘大发善心。”
兰渺颔首微笑。
秦氏几句话你来我往，便将兰昕择了出去。
二人又简单拉了些家长里短，兰渺察觉时辰已到，声称告辞要回闻老夫人那边伺候，秦氏巴不得她离开，免得掩盖了兰昕的光辉。
“你去吧。”
见兰渺转身离去，兰昕小脸垂下，还欲不服，想对兰渺说些什么，却被秦氏用眼神喝止住。
兰昕气恼，凑近秦氏，声音压得很低。
“母亲，她一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亲娘不说，还克死了丈夫，一个寡妇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她知道自己是个寡妇怎么还敢来这样盛大的场合，太后娘娘也不嫌她晦气。”
兰昕咬唇，面色阴沉，一张脸像染了墨的白纸，被污浊的情绪靥住。
秦氏白了她一眼。
“这话你可千万别当面说出来，太后娘娘既然钦点了她为琢玉师，就是不嫌她寡妇的身份，今日还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你乱嚼舌根，就是搅乱太后的寿宴。”
“哪有那么严重……？”
兰昕委屈，怎么连母亲也不站在她这边。
“把头抬起来，别因为旁人影响了你的前程，老爷也不管她了，你还担心什么？”秦氏恨铁不成钢，只能多多提醒兰昕几句。
兰昕忍住了翻涌的情绪，轻轻点头。
秦氏是很厉害的主母，手段高，但人不坏。
而兰渺的母亲叶昭是府里贵妾，曾经和兰岑归的感情很好，两人青梅竹马，只是叶昭身体不好，家世低微，才嫁给了兰岑归为妾室。
叶昭安分守己，兰岑归给足了秦氏主母的面子，她自然不会多做什么。叶昭生病离世之后，秦氏还主动提出将兰渺寄养在自己名下。
兰渺记得，母亲死后，秦氏也曾言笑晏晏，鼓励她琢玉经商，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那是怎样一个诱人的陷阱。
冷风吹过，兰渺思绪清醒不少。
她远远看到闻老夫人和尤氏站在榕树前，身边围了不少人，几人神色愉悦，尤氏的表情称得上眉飞色舞。
兰渺缓慢走过去，碍于她们身前太多人，于是想从榕树后绕过去，谁知恰巧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闻老夫人，您大儿媳可真厉害，一手琢玉的本领能被太后看中，想必在府里也是个孝顺儿媳吧。”
“孝顺什么？”
老夫人又是惯常的口吻，“一个钻进了钱眼的商人而已，从来都不孝顺我老人家，晨昏定省都只做表面样子，哪是个好人家的女儿？”
“可是听闻大理寺卿兰岑归家教极严，他们家的女儿不该这样啊。”
洛京徐氏的主母不解道。
“她那个小妾生母就是被她活活克死的，还嫌不够，来克死了我的儿子和丈夫，我也不怪她，只要她能安分守己就好了。”说到后半句，老夫人还动情地掉了两滴老泪。
尤氏连忙搀扶住老夫人，一起做戏，“母亲，您别伤心，您还有我这个儿媳妇，我们家三爷也是极好的人品，将来也能娶个顶好的媳妇孝顺您。”
旁人顾及场面，怎么着也得安慰一两句。
树后的兰渺如遭雷击。
心里仿佛被什么最恶心的东西舔了一口，她没觉得疼，只是愤怒涌上来，灌满了她的鼻腔，让她喘不上气。
她退后两步，冷静地四处张望。
离此较近的亭阁中，刚刚泡好的茶水烧开了，沸腾着冒出白滚滚的热气。兰渺朝炉子走过去，用一旁备用的茶具，倒了一盏热茶，又请宫女拿来了漆制茶案。
于是，她端着茶案轻手轻脚往老夫人面前走去。
在众人眼前，行了个最标准的礼。
“婆母，这是您素日里最爱喝的武夷茶，请用茶。”
兰渺屈膝，将茶案举得与眉眼同高，态度恭敬完美，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又疑惑地看向闻老夫人。
闻老夫人也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连忙使了个眼神给尤氏。
尤氏心领神会，含笑接过兰渺手中的茶案，“哎呦，大嫂，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我来伺候母亲就行了，你快起来吧。”
“有劳了。”
兰渺起身，看着尤氏端着茶案靠近老夫人，她慢慢挪动脚步，也接近了尤氏，同时在周围人的掩盖下轻轻踩上了尤氏的裙角。
尤氏刚一迈动脚步。
忽然感觉身形不稳，手中的茶案立刻脱手飞了出去，案上那盏滚烫的热茶也如急雨般淋漓泼下。
正好泼到她面前的闻老夫人身上。
章节评论(5)
点击加载下一章